我们都是朝着大山呼喊的孩子,我们拢起双手,吸足一口气,用尽力气向大山呼喊——我爱你!稍等一会儿,我们侧耳细听,大山里已经回荡起一片应和之声——我爱你!余声袅袅,稀音隐约。我们也会恶作剧地呼喊——我恨你!大山依旧如此回应——我恨你,似乎空旷的山谷成了最大的回音壁。
哲人说:你是什么,世界就是什么。
当你充满热爱,那全世界都是温暖与美好;当你与世界为敌,到处都是口诛笔伐,枪林弹雨。但无论如何,为友为敌时,我们都是“在”的,这种“在”叫“存在”,这样的“存在”因为互动交流而让我们意识到。
可有时,大山也会对我们的声音置若罔闻。无论你怎样声嘶力竭,怎样的呼天抢地,山似乎只是冷漠地旁观,隔岸观火似的无动于衷。山有山的世界,繁茂的植被,穿行的动物,垂挂的瀑布……山演绎着一年四季的轮回,掌管着新生与死亡的轮换递序。
而我们终将无人应和。
人孤独得如身在岛屿,四围都是汹涌的海水。来往的船只全然不管我们燃起的冲天浓烟,挥舞的破衫旗帜。除了失落,我们还有被抛弃的绝望。只能像鲁滨孙一样用刻刀划下年轮,也任岁月刻满脸上的沧桑。
今天山不回应我,明天山也许还不回应,以后的日子也许山都会选择性地遗忘了我,无论我如何呐喊,如何咆哮,如何诅咒。颓唐的我不得不弓下身子,拖着身躯,踽踽独行。不得不反窥自己的心灵:我心里有山吗?
如果有,我们忽然快乐起来。如果没有,那何不如垒就一座大山呢?
唯有心中有大山的人,他才会时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因为他的每一声呼喊都有回应,哪怕是一声轻微的叹息,一句模糊的咕哝。
心中有大山的人,在人世间有种安闲的沉稳,有种隐秘的飘逸,有种大气的宏伟,有种包容的博大……大山里有丛生的大树,有嬉戏的鹿群,有啼鸣的小鸟,有流淌的小溪……大山不惧春愁秋悲,不畏夏暑冬寒。春花里有勃发的诱惑,夏叶里有成长的生机,秋果里有奉献的甜美,冬雪里有储藏的希冀。
心中有大山的人,是一个精神明亮的人。
他的存在,以自我的审视,以自我的省察,以自我的反思而彰显,空灵而不空洞,飘逸而不虚幻,唯美而不饰伪。这样的存在,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无我”,是“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失我”,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的逍遥。
心中有大山的人,他无处不存在,只要他一声长啸,四围里都回荡着冥冥灵音,经久不息,袅袅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