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头的浪起潮涌

　　□ 习 斌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无疑是“三言”中最脍炙人口的篇章之一。每每读到“十娘取钥开锁，内皆抽屉小箱……古玉紫金玩器，约值数千金，十娘尽投之于大江中”等语，为十娘的遭际深感扼腕；读到“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波涛滚滚，杳无踪影”等语，每每大骂李甲之薄情，孙富之奸谗。

　　这篇话本并非冯梦龙原创，明万历间宋懋澄所写文言小说《负情侬传》，就讲述了这个动人故事。相形之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情节更曲折，描写更细腻，人物形象也更丰满。杜十娘的故事能够在民间广为流传至今，这篇话本功不可没。

　　杜十娘投江的地点在瓜洲古渡，似乎和隔岸的镇江并没有多少关系。但偏偏在不少介绍镇江的图书或是文字中，都提到了这个故事。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京口瓜洲一衣带水的那条扬子江的缘故吧。十娘纵身跳入扬子江中，一代名姬，香消玉殒，令人不胜叹惜！

　　扬子江对十娘来说，似乎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因为到了隔岸的镇江，就意味着到了江南地方，十娘与李甲的人生也将从此掀开新的一页。所以在泊船瓜洲，等待明日清晨剪江而渡时，李富才会说出“已离塞北，初近江南，宜开怀畅饮”等语，十娘才会“开喉顿嗓，取扇按拍，呜呜咽咽”。江南岸边，正是由此惹来是非，最终导致万种恩情，化为流水。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称得上是扬子江边最感人肺腑、惊天动地的故事了。在明清小说中，扬子江经常会被提及。由于江面开阔，风浪较大，这里常常被视为凶险之地。

　　明《六十家小说》中有篇话本《李元吴江救朱蛇》，这篇话本后来被冯梦龙收入了《古今小说》。文中写到李元不一日到扬子江，看了江山景物，观之不足。在渡江至润州前，赋诗曰：

　　西山昆仑东到海，

　　惊涛泊岸浪掀天。

　　月明满耳风雷吼，

　　一派江声送客船。

　　这四句倒很有些将扬子江的惊涛骇浪写入诗中的味道。清代云封山人编次的才子佳人小说《铁花仙史》，有一回《金山寺元虚遇盗》，写夏元虚蛇蝎心肠，借宫中选女之机，将妹妹夏瑶枝献上，瑶枝从浙江乘船赴京，“不一日行抵镇江，因天色向暮，暂时停舟于大江口”。孰料遇上大风浪，船被打翻，瑶枝幸被人救起。不久后，夏元虚赴京会试，“行了数日，已到镇江，因天色尚早，又趁着微微的顺风，随出了口子，便是大江。行不上二十里，不料陡转了大逆风，一时手忙脚乱，随风带舵直打至金山脚下”。

　　扬子江为什么会如此凶险呢？原因就在于这一段江阔水深浪大，受潮汐影响比较强烈。明时镇江江面犹宽10里，船到江中“有金山合浪”。为保证漕船安全过江，明政府曾派官员坐镇瓜洲城楼，“遇大风，旗悬渡止”。清康熙年间，也曾责令官员坐镇西津渡口，指挥运漕船只安全北渡。

　　从不少小说中的描写来看，似乎扬子江专指镇江扬州这一段长江。这可能和扬子江的地名出处有关。隋唐年间，扬州城南20里许有一扬子津，当时瓜洲尚在江心，自扬子津行船抵南岸京口，烟波浩淼，南来北往商旅云集，久而久之，人们将两岸之间的大江称为扬子江。后来瓜洲与北岸相接，扬子津远离江岸，人们逐渐将长江下游镇江至入海口一段都称作扬子江。有趣的是，清末西方传教士听到“扬子江”之名，竟以为是整条长江的名称，长江于是有了“扬子江”的别称。传教士犯下的这一错误，直至今日在西方影响尚存。

　　长江九江段称浔阳江，镇江段称京江，但同为某个区段的称谓，扬子江到底指哪一段却存在着争议。不管是不是包括镇江以下的一段长江，扬子江和镇江的关系最为密切，是毫无争议的事实。金焦二山历来被视为扬子江心的“浮玉”，宋代大文豪秦观在金山就曾留有“江流会扬子，汹汹东南骛”的佳句；1904年镇江设扬子江报馆出版《扬子江报》，这是我市最早的报纸，宣统年间该报复刊时改名为《扬子江白话报》；民国初年太平洲改称扬中，也是因为其“孤峙扬子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