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结识了一位七旬老人,他个子不高,微胖的身材,儒雅谦和,慈眉善目。因儿子在镇江生活,老人退休后便从北京搬来镇江。我向他介绍镇江,尤其是历史典故、人文趣事、名胜古迹等,他听得十分入迷,也向我讲述了他的人生经历和感悟。他就是著名画家李焙戈。
李焙戈1939年出生于辽宁锦州一个贫困家庭,有兄弟姐妹九人,全家借居在旧庙里。读小学起,他就在课余和假日与大哥一起做挑夫,帮人送货挣钱贴补家用。一次送货后,他因衣衫单薄,抱着扁担被冻僵了,心里还有意识却怎么也无法动弹,大哥把他背回家放在热炕上才慢慢缓过来。多年后,每每看到肩挑重物的少年,他便眼眶发热,不忍再看第二眼。
庙里的塑像、壁画引发了他最初的绘画兴趣,常用石子在地上描摹,竟由此得到了艺术启蒙。小学课本的空白处,被他画满了各色人物,同桌看他画得好,把自己的书也拿来让他画,最后几乎全班同学的书上都有了他的“大作”。校长发现后,课间操时把这些书摆出来展览,作为不爱护书籍的典型。但这次“画展”大大提高了他的知名度,他成了学校里出墙报和画宣传画的骨干。
进入北师大后,他决心要珍惜这优越的学习机会,决不浪费点滴时间,给自己定下三条戒律:不打牌下棋,不谈恋爱,不进钢琴房(初入校时他迷上钢琴,为不影响专业学习,遂忍痛割爱)。在吴冠中教授的指导下,他苦练素描,打下了扎实的绘画基本功。没钱买好的画纸,他就捡别人丢弃的画纸把背面利用起来,或到旧货摊上买三分钱一斤的旧纸片来用。许多年后,吴教授还在文章中回忆:“李焙戈学艺一开始便对素描发生浓厚的兴趣,肯用功,肯钻研,追求厚实、质朴之美。厚与朴是他学生时代的特点,并且也可概括他后来整个创作风格的特色,不爱玲珑爱厚实。”
反右斗争开始后,他觉得占用了太多时间,影响到专业学习,与班主任在一起时便提出这个问题。班主任答复他:只要你善于思考,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可以用来思考。后来班主任也被打成了右派。他对此不肯认同,便不断受到批评教育。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被下放到京郊农场去劳动。过春节时,只留下他一人看守鸡鸭猪鹅。年三十晚上,别人阖家团聚,他拎一盏马灯在鸡舍里聚精会神地看《苏联艺术作品四十年》,这是他省吃俭用花十五元钱买来的,平时不敢拿出来看。后来他又被转去更偏远的地方,和七只鸡同乘在一个拖斗车里颠簸,到目的地他强咬着牙下车时,发现那七只鸡已经全部死了。在下放中,李焙戈与农民们一起拉犁架耧,利用劳动休息时间或收工后,在田间地头,在油灯下,给农民画人像。不出工时,他常常坐在河堤上,看着渡口来来往往的人群,画出各种人物的速写,不断积累素材。
“在埋葬你的土壤里生长”是他的座右铭。艰苦的磨难成就了他的事业,正是农民形象的作品使他开始成名。他那幅刊登在《人民日报》和《美术》上,后来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的版画《待渡》,画的就是在渡口读报的老农和女邮递员。当年有二十多家报刊相继转载,包括《美术》杂志主编和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如王朝闻、华夏、李桦在内的多位专家给以好评。继《待渡》后,他又有《队日》等作品相继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优秀青年农民画家的名声远播,“文革”时红极一时的作家浩然的《金光大道》也是找他画的插图。
1978年,他被招进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研究生班,他的艺术创作也更上一层楼。他创作的版画、插图多次获奖。他为李凖的《黄河东流去》、刘绍棠的《豆棚瓜架雨如丝》等绘制了系列插图,在《黄河东流去》的插图创作中,他没有仅仅描绘黄河泛滥的灾难,而是抱着义愤和同情从不同角度塑造了书中不同人物的面貌,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对原著中人物的形象和情节起了补充作用,因此获全国插图展览大奖,得到美术界和文学界的高度评价。李焙戈退休前一直在中国文联工作,是文联的美术编审、教授,有十三幅作品收藏于中国美术馆,还有多幅作品被编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或被美国总统、丹麦大使、澳门总督等人及许多国家的博物馆收藏,是在美术界颇具影响的著名画家。
李焙戈来镇江后,为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深厚的文化底蕴所吸引,勾起了他新的创作欲望和灵感。交谈时也常常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自勉。愿他的艺术之花常开,不断结出新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