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琦

　　第一次知道芫荽是在《菜园小记》中，当我读到：芫荽在散发脉脉的香气……不禁合上书本冥想：这是什么样的植物？有着怎样的香气？查史书，唐代《博物志》中记载，芫荽是西汉张骞从西域引进的。《齐民要术》中也提到芫荽的嫩茎和鲜叶有特殊香味。这更增添了我对这一古老植物的好奇。    

　　后来跟祖父生活，在他菜园里见到了芫荽。一开始，祖父这个老农民没听懂我问什么，他先是张大嘴巴疑惑地看着我：“芫荽？有香的菜？”接着他恍然大悟，拍着大腿笑道：“你说的是芫xī（方言）吧！就是香菜啊！”他伸手指向菜地绿缨缨的一丛叫我看：半垄娇小的植株，挺精神地簇拥着，叶细碎柔软，温顺模样。我凑近闻了闻，有种特别的植物清气，但要说是香气我不能认同。祖父看出我的疑惑，弯腰熟稔地从土里扯起两把芫荽，抖着根部的泥说：“香不香，尝尝就知道！” 

　　中午桌上几道菜多了些翠色，我才知道芫荽主要是当佐料食用，生的撒在菜里，用以点缀和提味。而祖父面前摆的却是一碟粗放的芫荽拌辣椒。切碎的生芫荽和干辣椒调拌在一起，就着热馍，祖父吃得津津有味。我也满怀期待夹一小撮放嘴里，没嚼两下，便“呸呸”吐出来，味道太怪了！像长年不见阳光的旧碗橱里留下菜渍油渍的变质味！哪来的香啊！祖父见我狼狈样哈哈直乐，夹一口芫荽吃得更香了。而我心里对芫荽的美好印象却被破坏。这个名字优雅如出诗经的传说中的香草，竟有一种怪味，真叫人惋惜和遗憾。

　　那以后，我拒绝吃芫荽，更不理解祖父为何偏爱这一口。直到一年寒假，过完正月要回学校了，我在院中晒行李箱。祖父将一小袋种子撒在水泥坪上铺匀，用块红砖轻轻磨。边磨边说开春天气好，早点把菜种上，你学费就有着落了。突然间，我闻到一股奇香，寻香望去是满地灰不溜秋的种子。我问这是什么？祖父说：“芫xī种子啊！这菜好养，又卖得起价，今年多种些。”我拾起一把磨开壳的种子轻嗅，清香沁人，我从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突然有种“古人诚不我欺”的感觉，对芫荽不那么反感了。

　　我大学四年，祖父的菜园年年都种芫荽。祖父也时常拣芫荽的老茎断叶拌干辣椒吃，我放假回家也会跟着尝点，慢慢竟喜欢上这味道，欲罢不能了。

　　我毕业那年，祖父突然去世。他凌晨四点多进城卖芫荽，发病倒在路上。回家安葬祖父那天，我蹲在菜园里，看见芫荽丛里开出几朵淡紫色的伞花。    

　　很多年过去，我很少再吃芫荽。一天工作晚了，到街边摊吃夜宵。老板问加香菜不？我愣了，继而答：“加，加多点。”老板说：“妹妹，不敢多加哟，香菜贵哎……”忽然就想起祖父那年说的话：这菜好养，又卖得起价，今年多种些。我端起面碗，闻见芫荽熟悉又醉人的香气，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