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家在乡村校舍,偌大的一片校区就几排空荡荡的房子,周边是环山的小潭。对于还没有到入学年龄的我来说,暑假很萧条。父母为了让我这个井底之蛙长长见识,排解下暑期所带来的萧瑟感,准备带我去南京游玩。现在动车20分钟就能抵达的地方,那时候却意味着是出远门,是劳师动众。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是父亲花三个月工资买来的凤凰牌男式自行车。自行车在我眼里很大,像只陆地帆船,用手去摇那脚蹬,车轮迅速的转动,还会带来一阵阵的大风。
那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父亲将“凤凰”推到门口停住,母亲提着双肩大包跟着走出来,还有些很轻的碎物,父亲用袋子装好挂在车龙头上。我被父亲抱起放在那车大杠上,期待而兴奋地抓紧龙头。就这样,父亲潇洒的骑上车子慢行,等母亲坐上车后座才加速前行。公路是石子铺就,自行车在上面一路颠簸的向前滑行。看着两边的田地一片一片的从眼前滑过,感觉我们像是输送带上的货物,被这长而大的输送带向前运送着,偶尔加大马力时我们就会在输送带上颠一下。
这是进城的唯一道路,路口两边是山,中间的那条公路上坡下坡像一个Ω。父亲用力踩着脚蹬,车子缓慢向上爬行。终于爬上坡顶,父亲解压似的喘口气,车子开始慢慢地向下滑行,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强劲。父亲的双脚放在脚蹬上已经不动,在加速度越来越大的时候,父亲的呼吸声也急促起来,手指关节处因紧握车龙头开始发白。我感觉到车子越来越颠簸,像是遇到巨浪似的小船,在海上不知所措的随浪起伏着。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辆货车,呼啸着向我们扑来。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一偏车龙头躲过了那辆货车。但由于车速很快,地上有个很大的碎石块将自行车颠了起来,我像一片风中的树叶飞了出去。父亲伸出手去抓我,但我还是被重重地摔在了马路上,膝盖磕在一片碎石上。父亲摔在马路边连滚了几下,母亲也和自行车一起倒在了路边。
没一会,我们的身边围满了人,他们利索地扶起父亲母亲并询问着情况。母亲抱起我的瞬间,我才惊醒过来,感觉到膝盖一阵撕裂的痛。我开始大哭,用哭声宣泄着膝盖上痛彻心扉的痛。膝盖由于撞击和撕磨,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殷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伤口周围火辣辣的,仿佛被火炙烤着。周围的人看到我的伤势,急切地表示要赶紧上医院,可那里没有公交车当时更没有出租车。有对夫妻担忧地看着我的伤,劝母亲抱着我先去他们店里坐下,让别的人去坡底对面的厂里拦车。说是店,其实也就是一个简易的路边摊。母亲抱着我坐到店里,在那里我感觉很安心很温暖。女主人在口袋里翻找着,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然后在脸盆里倒入温水,用蘸着温水的手帕,擦拭着我小腿上的污渍和血迹。母亲心疼且焦虑地看着我的伤口,连连表示着感谢。女子脸上的担忧让我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
对面一阵喧哗。原来,他们拦到一辆准备进城的车。母亲抱着我被那些人迅速地扶上车,只听到有人跟司机交代着,要慢些开,孩子伤重之类的话。父亲等母亲坐稳后交代母亲,快点带我去最近的医院,他骑车跟去。父亲其实也伤得不轻,手臂上、手腕上、脸上到处伤痕累累。后来听说父亲全身缝了十几针。但在当时,我除了看到父亲脸上的担忧和身上的血迹外,没有看到父亲一丝丝疼痛的表情。
车祸本该是我孩童时期一段苍白的记忆,但是正因为那些至今不知姓名的热心人给予的帮助,使得我的这段记忆像油画一样的生动且绚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