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风已经很凉了。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归于夜的宁静,桃花坞路也迷蒙在昏黄的路灯光下,路两侧的法桐树叶落了不少,灯光透过树上零零落落的枯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掉落在地上的叶则在冷风里飘零,一弯残月冷冷地斜挂在天空。此时街上已没有几个行人,我在冷风中紧裹着衣服匆匆而行,只想尽快赶回温暖的家。
走到市中医院时,忽听一阵二胡的乐声从马路对面传来。这么晚谁还在夜中拉二胡?带着疑惑,我穿过马路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寻二胡声音的出处。医院围墙边有路灯光透下来形成的一块亮地,空地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穿一身绿色的老式旧军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还算干净,光脚着一双解放鞋,虽说身上垫着块薄泡沫板,但还是令人觉得有些冷。男子身边放一旧搪瓷小盆,有些残破,里面有几枚硬币,盆子旁有一小绿本本。我正要俯身细看,或许是察觉有人来了,那男子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原来是个盲人。我忽然有种偷窥別人的尴尬,忙说:“您好!”那男子从声音中辨别出我无恶意,也用浓浓的苏北口音说了声“你好”。我蹲下身来与他攀谈,那个小绿本本原来是一本残疾证,封皮中还夹有一少年的照片。原来这男子姓袁,视力有残疾,是苏北阜宁人,虽是四十岁不到,但面容明显有些苍老。他先天视力不好,只读了几年小学,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结婚七年后却患癌症走了。如今家里虽有田,他却种不了,便把田托包给邻居种,把小孩寄养在妹妹家,拾起小时候拉二胡的底子,出来谋生。
男子拉的大多是一些老曲子,有《二泉映月》、《八月桂花遍地开》、《在北京的金山上》,还有苏北小调。偶尔也拉一些流行乐曲, 我不是很懂音乐,但听得出他确实是用心在拉,虽不是那么技艺娴熟。我们谈到阿炳的《二泉映月》、《听松》,刘天华的《良宵》、《空山鸟语》,闵桂芬的《江河水》、《阳关三叠》。应我的请求,他拉了几首我喜欢的二胡名曲。在这寂冷的初冬之夜能听到或心酸或激昂或行云流水或古涩凝噎,能引起内心共鸣的曲子,虽有寒意却心潮澎湃,荡漾着温暖。男子不善言谈,只陶醉在二胡乐曲中,似乎忘掉了寒凉、孤独和痛苦,甚至忽略了站在一边的我。拉了一会,他从破旧的背包里掏出半瓶矿泉水,不顾寒凉喝了起来。我提醒他注意身体,他说习惯了。他告诉我,村里现在给他申请了低保,日子比原来好多了,残疾证里的少年照片是他的儿子,现在上学也有了着落。他说镇江人很好,总有些好心人帮他。他虽在潦倒之中,也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
我掏空身上所有的余钱,一起放到他面前的小盆里,默默地离开。我走开不远,一阵高亢欢快二胡声乐从背后传来,是《步步高》。我知道这是拉给我听的,更是拉给他自己的,一阵感动,在心中默念道:兄弟,愿你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