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二那年,我们家在一个叫柳河的小镇上,一天晚上,我听见院子里传来口琴的声音,便循着琴声走过去。原来在后面一间供销社宿舍里,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在吹口琴。我很羡慕,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便招手道:“来,进来,跟我们家婷婷玩玩,你是哪家的?”我扭头跑了。
回家后问母亲,才知道她们是刚搬来的。她们原住在大城市,是下放到农村的。婷婷的母亲因落实政策先被安排到镇上供销社工作,父亲还在乡下,先把婷婷带到镇上上学,也上初二,转学手续已办好了。
婷婷第一天上学,她母亲关照我带婷婷一起走。那天早晨,婷婷来到了我家门口,穿一件花格子春秋衫,扎着两根细细的短辫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脚上穿一双白球鞋,肩膀上背着一个用花布做的,边上镶着白色荷叶边的书包。
我赶紧扒了几口稀饭便和她一起出了门。一路上,婷婷不停地问这问那。
婷婷被安排坐在我前面一排。上自习课时,我遇到不会做的作业题,便在她背后悄悄地问,有时她便干脆把做好的作业本悄悄递给我抄。她的作业本很干净,字迹娟秀,很少有被老师打“×”的。不像我的作业本用橡皮蘸了口水擦,很多地方都擦破。不久,婷婷便被老师指定为数学课代表。
每天上学我都和婷婷约好了一起走,偶尔一个人走心里就好像有点孤单和不踏实。学校组织文艺宣传队到村上演出,我和婷婷都被老师选中。晚上,村里的打谷场坐满了男女老少,婷婷表演的是口琴独奏《赤脚医生向阳花》,我和几个男同学表演的是老师写的快板书《学习大寨好榜样》,还有诗朗诵、小合唱。演出回来,已经很晚了。回家的路上,婷婷突然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说:“将来当个驾驶员,开汽车,跑遍县里的各个公社,送化肥,送农药。你呢?”
婷婷用胳膊搂住一棵柳树转了一圈,仰望着夜空中弯弯的月亮说:“我想当医生。穿上白大褂,让更多健康活泼的孩子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临近初中毕业,一天放学后,老师把婷婷喊到了办公室。后来,我才知道,她上高中遇到了波折。“我爸爸是村支书,让他跟校长说说,肯定没问题的。校长经常找我爸汇报工作呢。”我信心十足地说。
当天晚上,婷婷的母亲找到了我父亲。
第二天,父亲很晚才回来。父亲说婷婷成分有问题,一家人都还在农村接受改造,她上高中的事不好办。我当时就懵了,从床上跳下来问父亲,成分跟婷婷上高中有什么关系。父亲说,你小孩子不懂。
那些天,婷婷仿佛换了一个人,面容憔悴,整天沉默不语,眼睛总是红红的。我心里也很难受,不知说什么才好。
毕业考试结束后,婷婷要回到乡下去,但我们还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她答应有空再来找我。
只是后来,我在路边等了又等,但再也没见到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