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新搬过来一对小夫妻,也有个女儿。那个孩子,名字与我女儿音相同。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具体年龄我没有细问。
对门是从高邮过来的,丈夫做物流,是大货车驾驶员,经常早出晚归,挣得起钱,但是很辛苦。妻子应该是临时打打工。房子是买下来的,是准备在此地长久地安营扎寨的,是铁了心要做新镇江人的。我从没有听见夫妻俩为什么争执过,更没有听到大声地斥骂孩子,这一点,似乎与小区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样一个身处闹市却原住民居多的老小区,大人高声斥骂甚至责打孩子,孩子大声嚎哭,是司空见惯的事。大家见怪不怪。入夜了,大人们不管不顾高声吵嚷,或者直接站楼下扯着嗓子喊,甚而有人家夫妻或者婆媳叫骂,都是与文明无关的新鲜火辣的市井生活。我在此地已住了18年,经常不堪其扰,终于完全适应。
相比而言,对门就显得有些冷清。有次晚上11点,丈夫回来,在门口一遍遍喊开门,里面总是没有反应,打妻子手机是关机。丈夫就在门外温柔地喊妻子的小名,大概喊了足足有三四十分钟,妻子才迷迷糊糊起来开门。前后丈夫没有一句高声或者责怪。尽管可能很累。被吵醒的我,当时想,如果换了我或者其他人家,脾气肯定是要暴起来的。门极有可能会被拍得山响。
或许是因为家庭氛围平和的缘故,对门的孩子讲话很脆,是个快乐的孩子。只要看到我的母亲开门,就会一连声地喊奶奶,奶奶,喊得她眉开眼笑。尽管母亲对她的初始印象并不好。因为母亲看到这孩子的第一面,是她站在小凳子上脑袋探在阳台外,把我母亲吓得不轻。又不敢大声提醒,就去敲对面的门,连说带比划地跟孩子的奶奶讲,危险危险,孩子的奶奶用高邮话让孩子下来,可能孩子正被外面的热闹所吸引,又或者因为是初初被关在高楼上很无聊,所以没有回应两位老太太尤其是我母亲的好意。母亲对那个探在阳台外的小脑袋很焦躁,一直困扰到孩子累了自行进屋为止。母亲为此认为这个孩子不听话,心有不喜。
但是共同的孤独很快让两人熟络起来。因为新买的房子,可能还有些借款要还,小夫妻俩都忙,就连孩子的奶奶也很快回老家打工。这样一来,对门的孩子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居多。只要我们家的门一响,对门的孩子就把小脑袋探出来,看到是我母亲,小家伙就很雀跃,这时候,农村孩子或者说小城市孩子的优点就表露了出来,她毫无心机地向我母亲示好,一老一少会隔着门聊天。她像个小八婆一样地告诉我的母亲,她的奶奶帮村里洗鸭蛋,一个月会挣到2000多块钱,奶奶拿到钱会全交给妈妈,因为奶奶说,她就这一个媳妇,她的钱交到媳妇手里才放心。这个小大人又陆陆续续地告诉我的母亲,老家拆迁分了两套房子,一套是一楼,有院子,一套在楼上。值100多万呢。终于有一天,对门的孩子告诉我的母亲,她很快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她不无忧虑地问我母亲,以后如果爸爸妈妈只喜欢弟弟怎么办?老人家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信你问问你妈妈就知道了。隔天,孩子欣喜地告诉老人,奶奶您说得对,我问过了,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只喜欢弟弟。家里拆迁的两套房子,她和弟弟一人一套,妈妈还答应把有院子的给她,因为那套更大。
对门的孩子起得很早,看到我们开门,会用手示意我们轻一点,不要吵醒妈妈。早上,母亲到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有时会看到对门的孩子也在用叉棍晾衣服,毕竟年纪还小,看上去有点吃力;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无意中提及对面的门全开着,母亲会说,可能又是小家伙一个人在家,我得去提醒她,把门关起来,不安全。
我时常听母亲说起对门的孩子。有时那个孩子闹着要到我们家玩,母亲在家务不是太忙的时候,会让她过来。在我们上班的时候,孩子偶尔会过来跟我的母亲一起喝稀饭,边喝边说,真好吃。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成了彼此最好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