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目光，爱慕的、敬仰的、鄙夷的、欣慰的……无论哪一种，多数都如流星闪过，在我们的脑海里不留半点痕迹。我也如此，直到看见一只狗的目光。是的，一只濒临死亡的流浪狗的目光。

　　那是个冬日的早晨。我骑车上学，快出小区门时，陡然发现一团浑浊的影子蜷缩在地上。它的姿态有点奇怪：背对大门，前爪耷拉，眼睛下垂，后肢无力地软软地缩在腹部，似老妪般瘫坐着，显得十分颓废。它的面前，放着一个白色的快餐盒。

　　是一只狗。

　　因为赶时间，我匆匆看了它一眼，便急急向学校驰去。

　　晚上放学，那狗还在，还是早上的位置，早上的姿态，只是身子更加缩成一团，没有骨头支撑般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并不理会它。我停下车，小心翼翼靠近它。闻到人的气息，狗垂着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陡然映入眼帘的形象将我吓坏了。它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皱巴巴的，像一块从来没有洗过的破抹布，身上的毛发脏得辨不出底色，如刺猬般乱蓬蓬立着。它的下肢软软地垂着，应该是断了，所以小东西再也无法动弹，从早到晚一直缩在这里。它一定是被车撞伤了。它面前放着的白色快餐盒里装着一些脏兮兮的汤汤水水，也许是好心的保安放的。

　　不由自主蹲下身看它，狗也凝神向我看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肿胀着，布满血丝，眼角不知是泪还是血的污浊液体，一滴滴往下流着。它抬起脑袋望着我，原本并无生气的目光中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水色，闪动着，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光彩。我的心揪紧起来。我真切地看到了濒死的悲哀，无助的乞求，还有……我被这目光骇得像受惊的老鼠转身而逃。

　　整晚，我都心神不宁，直到睡觉，我仍在想。

　　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再过小区门，狗不见了。但很长时间我都无法忘记那双眼睛，和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