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一直是副局长，足足当了10年。 

　　二哥没什么官架子，副的么，没啥权，派不了人，调不动车，批不了款——说是一个摆设过意不去，局领导开会表决时，二哥占一票；开会，二哥坐主席台；局里小范围搞点福利，少不了二哥。都说了嘛，副局长，局领导里排名第三，上面是局长、书记。二哥后面，还有三个副局长。

　　二哥陪了几任局长。有的是论资排辈上去的，有的是空降兵，有的则是从下面提的。从下面选人，首当其冲的应是二哥。但二哥对组织部领导明确表示，我干副职就很好，局长还是让更有本事的人干。如今的人，看见块肥肉，不抢、不使阴招已是高姿态了，组织部领导老见眼睛冒绿光的人，哪习惯二哥的清高。但二哥不是客气，是真谦虚，硬拒。领导哈哈两声，境界蛮高的嘛。

　　不管谁当局长，二哥都守土有责，不倚老卖老，独立山头，抢权夺权。下面人找他签个字，他先一句，局长知道不？知道，就履行个手续。不知道，就抄起电话：局长，有件事，您知道不？一般情况下，局长都知道。也有不知道的，汇报完，局长就知道了。被副职尊重到这个程度，局长都舒坦。历任局长对二哥都特别客气。不盯位子，对官位没欲望，这样的人，分明就是可爱嘛。

　　二嫂对二哥的行为非常生气，多次数落二哥，看谁谁当了局长，收的礼多，坐的车好，整日里吃香喝辣，家里车水马龙，开超市似的。二哥不愠不恼，说咱啥也不缺，样样不赖，市区还按揭供着两间铺面，够吃够花，行了。

　　二哥没什么业余爱好，散散步，爬爬山。那些上档次的，如高尔夫，连杆子都没摸过；如桑拿，一次没去过；如麻将，一次也没玩过。是真的，二嫂可以作证。局长知道二哥不喝酒，不抽烟，不会划拳，上了酒局不但起不到好作用，反而冷了场，败了兴，闹得上头领导不高兴，十分不划算。

　　有时，局领导晚上应酬得迟了，白天按时到不了岗。二哥早早到单位后，叫秘书把各位领导的办公室门都打开，茶都泡好，风扇什么的都开着，营造出领导都在忙工作，刚刚走开的紧张氛围。

　　还别说，这办法派过用场。一次，上面来人暗访机关工作作风，几个局转下来，很多领导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秘书对领导的去向又一问三不知。到二哥这局，完全是一幅紧张忙碌的工作场景图，领导的门都敞开着，香茶氤氲，签字笔拔了帽儿搁在纸上，那边，二哥正接待来访群众…… 

　　二哥越这么干，越没野心，局长越对他有好感。局长高升前，均向组织部推荐过二哥，组织部按照程序，征求二哥意见，二哥老是那句，我干副职就很好，局长还是让更有本事的人干。组织部领导想呵斥，别人找上门要官，你多次给官不要。 

　　老是副的，这年龄就大了。这是硬杠杠，到点就得让。二哥很爽快，虽然还不到退休年龄，但他说我身体一直不好，我想办理病退。对老同志的这个要求，组织上觉得可以满足，老同志一辈子没提过别的要求。

　　二哥赋闲后，读读书，看看报，打打太极，还遛鸟。有时去铺面收租金，遇到房客手头紧，说那下周再给也行。二嫂不高兴，你宽限了人家，银行不宽限我们。二哥说，咱想办法周转一下，谁手头没紧张的时候？

　　一日，一任局长半夜来找他，密谈许久，局长悻悻然离去。二嫂问，啥事？二哥不语，半晌，缓缓说，他让我作伪证。

　　二哥很快真退休了。还是读读书，看看报，打打太极，遛遛鸟。收租金的事儿，他也懒得干，全交给二嫂了。

　　二哥从不穿大裤头、拖鞋上街。出门，夹一沓报纸，衣服干净、利落，眼拙的人看不出来，见过世面的人一瞅，衬衣是皮尔卡丹。 

　　这老头，穿世界名牌遛鸟！

　　这时的二哥，一脸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