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吹

　　凯风自南来。

　　我感受着凯风的吹拂，但风中的秘密我并不知晓。

　　度过半生，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之后，才渐渐明白，凯风拂过时已告诉我一切。

　　其实，树的命运与用处无关——不是说有用的树就留着，没用的树就砍掉。如今不管什么树，命运都不太好。

　　在一户农家的院子里，我看见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桑树根，村民说养蚕不赚钱，桑树没有用，就全砍了。这些桑树就像我家乡的那些桑树，树干不高，树枝很多，桑叶繁茂。每到夏季，树上结满了桑葚，酸甜可口。家乡的桑树早就砍光了，这里的桑树也砍光了。原以为只有人的命运有相似之处，没想到树的命运也差不多。

　　树根堆里有一条根特别长，估计是户主挖根时没有截断它，顺着树根的走势，把根全都挖了出来。记得有人说过，树根长得这么长，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吸收水分，根在伸展的过程中逐渐有了意识，它想朝着深远的地方进发。当一条根沿着自己设定的方向前进时，这棵树就不仅仅是棵树了。我完全想象得出这棵树被挖断时的痛楚，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还有理想的幻灭。

　　城里的树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所居住的小区里，有一块草地，上面长着茂盛的杂草和几棵树，其中有一棵胳膊粗的海棠树，一层楼高，春天里一树繁花，很是美丽。那个冬天，小区进行道路改造，海棠树被推土机挪了窝。第二年春天，海棠树没有开花——他死了。其他几棵树也死了，只活下一棵小玉兰。我每天都经过这里，不知不觉间把这几棵树当成朋友，他们死了，就像朋友没了。那些杂草最后也没了——被改造成了停车场。

　　这块草地的楼北边，长着四棵高大的樱花树。开花时，满树的樱花美得让人窒息，每次路过我都要在树下站半天。我以为这么美的树不会有人打扰，但是有一天我回家时发现树枝被修剪过，几根很粗壮的树枝被锯掉了，四棵很有个性的树被剪成一个模样。我不明白这几棵树碍着谁了，也不明白怎么就有人看不惯这种自然随性的生长。不仅是这几棵樱花树，其他的紫荆、冬青、栀子等树，也被修剪了，有几棵“挡着路”的紫荆被挖起来丢在一旁。我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因为我知道，他们没有被全部砍掉就算是幸运的了。我只是很难过，在雾霾这么严重的情况下，多留点树不就多产出一点氧气吗？怎么就不能让几棵树再长一长呢？

　　不要以为我们可以随便处置树。我们以为树没有意识就随意砍伐，以为树死了可以重新栽植。事实并非如此。丹阳很多河岸两侧有不少水杉，既可以稳固河堤，又可以美化道路。水杉沿河而植，高大挺拔，夹道而立，是一道绝佳风景。走在笔直的马路上，路有多长，水杉就陪你多长。很多水杉被砍掉以后，大家都觉得不好看，要求政府重新栽植水杉。但是，当地人告诉我，水杉栽下以后，成活率只有两成。有人说是土壤不行，有人说是树苗不好，有人说是水有问题，我倒不这么看。我觉得，根本原因是这些水杉不想活了。树木是有记忆的，树木一直在储存有价值的东西。人们对树毫不怜惜，树完全清楚。明白了这一点，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