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花总是开得热烈,惊鸿一瞥。不知是不是花期短的缘故,一树一树的繁花,只见花不见叶,是意犹未尽地争先恐后。可惜一夜雨落情节就会反转,天明一看,树上全是新绿,叹息的机会都不给你。相比而言,江南的花就开得从容多了,如果遇上细雨缠绵不去,那花一定会开开散散,停停歇歇,留足够的时间让你感伤了又感伤。
是谁在叹惋,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又成春瘦,折断门前柳。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喜欢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却总是误了花期。
日本平安时代有名的才女清少纳言在她的《枕草子》一书里说,三月三日,风和日丽。桃花始绽,柳色亦欣欣然可赏。而柳芽似眉,更是有趣,但叶卷一旦舒展开来,便惹人憎厌。花散之后,也同样教人不愉快。今年的桃花我应该是错过了。野外的油菜花也正是浓烈的时候吧。报纸上说,南山的杜鹃花开了,不知还是不是记忆中的灿烂。看到同学的微信上拍了南京江宁的薰衣草,是那种难以忘却的蓝紫。同事上周日去了泰州,留话给我,莫让花等你。一个等字,生动立现。
其实我算得上是在漫天的桃花梨花中一天天长大的。即使此刻偏安城市一隅,一闭眼周遭仍仿佛有一树一树的花开,蓊郁的花香,忙碌不停的蝴蝶与蜜蜂。小时候家里有桃树十多株,梨树两三株,竹林一片。虽则茅屋三两间,却是人生好时节。
记忆中的桃树梨树都很高大,无人修剪,全都由着性子开花结果。我在树下做作业,离开一会,本子上就会多出几个调皮的花瓣;牛皮筋往两株桃树上一扎,就是小姑娘的天下,足尖轻点,上下翻飞,惊得小狗小猫跑来跳去,竹林边的鸡也忘了觅食探头探脑。都是寻常景象。也是回不去的旧日时光。落雨的清晨,微凉的空气,一地的桃粉梨白,什么叫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什么叫零落成泥碾作尘,什么叫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哪里还需要老师细细讲述呢。记得二年级语文课上教到孟浩然的《春晓》,我摇头晃脑读得比谁都起劲,老师看了好奇,索性让我站起来又读了两遍,她一定想不通,小小的农家孩子,怎么看上去好像能解诗中意呢。
上大学的时候,十八二十岁的年纪,有回误入鸡鸣寺,那一路的樱花如雨,美得让时间停滞,人直接就痴掉了,徘徊复徘徊,想世间繁华不过如此吧。日日上班的路上,有户人家的围墙上爬满蔷薇,青枝绿叶间,一盏一盏又一盏,是留也留不住的青春。办公室里有跟同事暂借的君子兰,橘红的花,不拘身份开得肆意谢得坦然,正是中年况味。
“荼 不争春,寂寞开最晚。”都说开到荼 ,花事了。却为何分明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李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