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习斌

　　五代时，南徐有个娼妓，名叫韩香，色艺冠绝一时。韩香与叶公子交往，两人感情甚笃，韩香遂闭门谢客，以为终身之计。叶公子的父亲是位将军，岂料这件事被他知道了，一时大发雷霆。叶将军找到官衙，将那些尚未婚娶或是丧偶的士兵召集起来，在园中比试箭艺，谁射中箭靶，就把韩香许配给谁。结果，一名老兵箭中靶心。

　　大家都以为韩香一定会誓死不从，没想到韩香却很平静，跟着老兵回家了。韩香对老兵说：“夫妇有礼，你需要买羊沽酒，把亲朋都召集来，我们才能成婚。”老兵依言而行。酒席之间，韩香取出金帛，送给宾客，然后入内室更衣。谁知进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众人急寻，却发现韩香已是自刎身亡！    

　　这是南宋陈世崇《随隐漫录》中收录的一则故事，此后又收入了冯梦龙《情史》、梅鼎祚《青泥莲花记》等书。依照陈世崇的意思，此系当年发生在镇江的实事，应该可以记录在史书里。    

　　自古云“红颜薄命”，韩香与叶公子两情缱绻，如果得成比目，或许可传为一时佳话，韩香亦终身有托。偏偏叶将军棒打鸳鸯，酿成这一奇惨之事，怎不令人伤心恻然？    

　　据元蒋正子《山房随笔》记载，京口韩香，请客时曾于门上书一联：“请客如擒虎，无钱请退之。”不少人认为，这位题写对联的韩香，即是那位自刎身亡的名妓，这副对联的意思是，如果有钱，请像勇士擒虎一样来降伏我，如果无钱，请远远躲开莫来纠缠。其实，这是大谬了。《山房随笔》在收录这副对联时，有这样一句话：“此其姓为对也。”这是什么意思呢？原来，这里的擒虎、退之，指的是历史人物韩擒虎、韩愈，对联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客人，只知道在我请客的时候到我家来，平时却没有钱请我作客。仅仅依据这条记载，这位韩香未必是女性，和那位色艺冠绝一时的韩香，可能更是丝毫搭不上边。

　　韩香在和老兵回家时的那份冷静，出人意表，想来当时她就抱着必死之心了。在冷静的外表背后，她的内心一定是痛苦而煎熬的。哀莫大于心死，人生的痛苦，还有多少比有情人劳燕分飞来得更浓烈的呢？

　　读韩香的故事，不禁令人想起那位在瓜洲渡头香销玉殒的奇烈女子杜十娘。杜十娘，这位名满京师的一代名妓，偏偏碰上了负心人李甲，所托非人，岂非人生之大不幸？深夜泊船瓜洲，当知晓李甲欲以自己换取邻舟孙富千金时，十娘同样表现得很是冷静，催促李甲“快快应承”，“不可错过机会”。清晨起床后，十娘挑灯梳妆，用意修饰，华丽动人。此时的十娘和韩香一样，已是抱定必死之念了。船头之上，十娘取钥开锁，将历年所积的古玉紫金，投之于江中。随后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江水渺渺，白浪滔滔，一代佳人就此魂梦无依。    

　　千般怜爱，已成过往；万种恩情，化为流水。和韩香不一样，杜十娘的悲剧，是懦弱无能、寡情薄义的情郎一手炮制的，十娘心灵所受的伤害，自然更深。    

　　杜十娘的故事，最早收录在明万历间宋懋澄《九龠集》里，题为“负情侬传”。不过在故事里，李甲仅称为李生，孙富也无名姓，称为新安公子。在故事结尾，李生和新安公子“分道逃去，莫知所之”。后来，这则故事被冯梦龙收入了话本小说集《警世通言》，题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在冯梦龙笔下，最终李甲“郁成狂疾，终身不痊”，孙富则是“卧床月余”，“奄奄而逝”。这样的结尾，读来显然更令人畅快淋漓。杜十娘的故事能够在民间广为流传至今，这篇话本功不可没。

　　南宋名将韩世忠和夫人梁氏的一段婚姻，历来被传为美谈。据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记载，那梁氏原本是京口娼，后来偶识韩世忠，遂缔结良缘。后世的小说、戏曲，包括方志，多采用了这一说法。不过，亦有记载称梁氏乃系官妓，所以有机会见到韩世忠，这是颇有道理的。如果仅是京口的一名普通娼妓，可能根本无缘得见韩世忠，而且两人最后也不太可能走到一起。韩世忠和梁氏夫唱妇随，并肩作战，驰骋疆场，这份侠骨柔情，令人心慕。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一旦沦落风尘，想要从良嫁人，又岂是两情相悦就能得偿夙愿的！千古以来，一个又一个悲剧故事总是深深震撼着人们的心扉，让人们为这些风尘场中的奇女子或叹，或怜，或哀，或悲。像韩世忠和梁氏的大团圆结局，真算是千古少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