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朱凯生

　　我一向喜欢陪孩子玩。儿子小的时候，我经常带他玩，镇江城里的几个“娱乐城”都玩遍了，苏州乐园、上海热带风暴、常州恐龙园几个外地乐园玩了不止一遍。这些玩乐的经历，不仅让儿子开心，还把我变成了一个玩家，我就像一个重回童年的顽童，一地一地地跑，一项一项地玩，过足了瘾。之后，儿子渐渐长大，我们一起玩乐的次数渐渐减少，到他上了高中，就不跟我玩了。

　　在我有点失落的时候，我外甥的儿子会跑会说了。我带他玩，跟他做游戏，一起讨论问题。他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着，看着我的时候他一直在笑，说话时在笑，玩耍时在笑，满脸都是笑意。

　　他一笑我就笑，仿佛他的笑有巨大的感染力，让我不得不笑。他的快乐似乎是天生的，他不仅自己笑，还说许多笑话，提许多可笑的问题，每问我一次，我就大笑一次。

　　那天我去看他，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态专注。我问他最喜欢做什么，他说最喜欢玩。问他最喜欢玩什么，他说最喜欢看动画片。才说完，就一个纵跃坐到我腿上，看着我说，舅爹爹我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我说你看见我干什么了？他说我没记住，就知道看你。我正感动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见舅爹爹的，舅爹爹你在电视上能看见我吗？我大笑，连忙说，电视机前面的人太多了，宝贝你才四岁，个子太小，我看不见你，下次你穿件红衣裳，醒目一点就好看见了。他半信半疑地问我，真的吗？

　　因为隔了一代，我对他特别亲。有人说，孩子是用来爱的，疼爱让孩子健康成长。疼爱不仅仅是父母的呵护，还有爷爷奶奶的怜爱。我姐姐、姐夫远在湖北，我就像个爷爷，常去看他，陪他玩。

　　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汽车，天天对着卡片认，还真认得不少汽车牌子。他认得我的捷达车，经常说我的车太丑。有一次我开了朋友的一辆新别克带他去湖北，他以为是我买的新车，觉得我很了不起。尽管我再三说车是借的，他却不太相信。过了一阵我再去他家时，他问我开什么车来的，我说是捷达，他说你那辆君威呢，我说还给朋友了。他一声不吭就开门下楼，他爸爸连喊两声都没有喊住。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很认真地跟我说，舅爹爹你真开捷达的呀，我还以为你开君威来的呢。我说刚才你下楼去，就是为了去看我开的什么车？他说就是呀。我把他抱在怀里，心想这个五岁的孩子，居然懂得亲自去验证。那真是开心的一幕，为他的这种求证意识。

　　印象最深的是今年初带他回湖北过年。进入安庆地界以后，天降大雪，高速公路上积雪成冰。外孙不断地提醒我说，舅爹爹别开太快喔，别玩“漂移”喔。虽然我也在意他的提醒，但我没玩过“漂移”，不知道害怕。当我下意识踩下刹车时，汽车失控撞上了护栏，车头严重变形。尽管没人受伤，但几个人吓了一大跳。开着这辆破车往家赶的时候，我问他怎么知道要发生“漂移”的，他说我当然知道，可你就是不听我们小孩的话。此时，我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小毛孩，而是真的把他当成上帝的使者。我在他的反复叮咛中谨慎驾驶。他的话里像有一根线，牵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听他的，平安开到家。

　　在回镇江的火车上，他的小嘴巴时不时冒出几句笑话，逗得我们开怀大笑。接连笑了几场之后，我问他，宝贝你哪来这么多笑话？他煞有介事地说，舅爹爹你知道不，做人要娱乐。他居然无意间说出了快乐的真谛。他的了不起就在于他有本事把话讲得很有味道，而且在听的过程中，总让我快乐无比。

　　快乐需要储存。多数时候，日子很平淡，像一池清水，没有涟漪，更没有波浪，你投入一颗石子，漾起一圈波纹，要是你没有记住，漾过也就漾过了。但是，如果你会收藏，把那一圈圈波纹存储在心中，慢慢你会发现，这些涟漪会变成花朵，散发出馨香。宝贝外孙可爱的提问，包括与他有关的许多点滴，都是注定要被我记住的事情。我爱他，我必须记住这些点滴，于是，我心里盛开了温馨的花朵。所以，一个心里有爱的人，一定会留意池塘中的一圈圈涟漪，会留意花瓶里的一朵朵鲜花，还有阳台上的两棵葫芦，并记得他们带给你的欣喜。在你回忆的时候，平静的池塘会被吹皱，平淡的日子会变得有滋有味。

　　现在，我外甥到北京工作，小外孙跟着上学去了。这次我到北京学习，很想见到他，像过去一样，我抱抱他，他亲亲我，然后一起大笑。果然，一见面我就看到他在笑。但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一见面就扑到我身上，而是走到我面前，喊我一声舅爹爹。我有点失落，我知道，我的宝贝长大了。他在长大，我在变老。记得我曾经问他舅爹爹老不老，他说我戴眼镜时不老，摘了眼镜有点老；不笑时有点老，笑的时候一点也不老。我笑得前仰后合。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我的宝贝不一定知道，我因他而快乐。他感觉不到我的老，是因为我快乐着他的快乐，所以我笑的时候一点也不老。我希望他长大，可我又舍不得他长大，因为等他长大了，我就真的老了。但我又想，离那一天还早着呢。眼下，我最大的愿望是，我跟他一起玩，一起笑。在我们的笑声中，我陪着岁月渐渐老去，他跟着光阴慢慢成长，我们把每一次相见都变成开心一刻，在那一刻里，童年永不离去，快乐每天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