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快评】
作者:杨洪涛(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教授)
这个夏天,由汪俊执导、何晴编剧,围绕初中生留学问题展开叙事的电视剧《小别离》热播,用富有生活温度和情感力度的家庭故事,呼应现实诉求、直击观众心灵,以良好的口碑和较高的收视率,宣告现实题材创作的倾情回归。
如何回应社会关切,描摹现实生活,表达百姓诉求,与万千观众产生情感共鸣,这是现实题材创作得以立足的基础,也是获得较好社会效益的保障。电视剧《小别离》恪守这一基本原则,以颇具典型性的家庭结构和人物设置,真实、准确而细腻地展现了焦灼于教育问题的三个家庭的种种状况。当下,教育问题是社会话题中的焦点,关系着亿万家庭的幸福,寄托着千万学子的希冀。而教育资源发展不平衡,教育观念滞后等问题,裹挟着经济和文化发展中的诸多矛盾扑面而来,牵动着家长、学生和社会的敏感神经。在国内优质教育资源有限、学生学习压力较大的现实境遇下,出国留学成为一部分家庭的选择。然而,中国人固有的传统教育观念和西方教育观念有着诸多差异。出国留学是否能够成为学历教育的良方?出国是否真的能够给学生带来更为光明的未来?这是家长、学生乃至社会必须审慎面对的问题。《小别离》不回避问题,不掩饰矛盾,不主观臆断,而是将青春期少年的成长以及教育观念、教育体制等更为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仔细斟酌考量。创作者分别以成绩优异、中等和一般的三个少年角色来刻画不同学习程度的初中生,又选取了再婚家庭、和睦家庭和问题家庭来表现不同的家庭氛围,通过这种颇具典型意义的选材为观众提供观照自身的镜子,也为观众提供了关于中学生教育的多样思路。该剧把客观、典型、真实的现实主义气质贯穿始终。透过生活细节的捕捉,人物心理的描摹和矛盾冲突的制造,把三个家庭面对留学问题时的种种情态逐一呈现给观众。
作为成年人的创作者没有摆出一副“心灵捕手”或者“教导主任”的架子,而是放下身段、换位思考,站在未成年人的角度去审视青春期少年丰富而敏感的内心世界,这一点颇为难能可贵。张小宇生活富足,然而母亲早逝,父亲尽管对他疼爱有加,但因忙于商务而疏于和他的沟通。继母的到来更让他产生一种被遗忘的孤独感。他过着富足的物质生活,却缺乏情感的温养。他内心的脆弱孤独与表面的叛逆顽劣形成鲜明的反差。金琴琴出身工薪阶层。父母由于在教育观念和生活理念上的较大差异而经常争吵。琴琴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她希望用优异成绩换取父母和睦、家庭温暖,以化解家庭危机。较低的家庭收入让琴琴知道生活的不易,她的内心柔软而敏感。方朵朵生活在中等收入家庭,有着稳稳的幸福。然而,母亲对她期望甚高、管教严苛,将她视为“分数机器”,时常忽略她内心的感受。这令朵朵非常渴望自由,甚至希望逃离家庭。于是,三个出身不同、性格迥异的中学生,在面对留学问题时遭遇了人生的巨大考验。创作者对于青春期少年的精神世界有着较为深入的挖掘,用较为充实的细节观照他们成长中的困惑和焦虑、期许和向往,情感投射和人生理想。今天的00后少年,思想更活跃、眼界更开阔、理念更多样,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十四五岁的少年,性别意识在逐渐觉醒、渴望实现自我价值。正如剧中方朵朵所言:“可能在你们眼里我还是个小孩,可我已经做好了长大的准备。”此外,《小别离》在演员选择、桥段蓄积和讲述方式上也主动贴近青少年的收视诉求,养宠物、追明星、改成绩,离家出走、懵懂恋情,这些成长的青涩与烦恼,在剧中一一呈现。未成年观众乐在其中,而成年观众则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年。
《小别离》用出国留学的短暂离别,讲述别离与相守的关系,亲情的可贵和伟大,以及血缘的神奇和凝聚力,提醒观众珍惜身边的亲人和拥有的一切。在讲述代际关系时,创作者没有做先入为主的“有罪”推定,机械地站在某一立场去指责另一方,而是站在善意的角度、用理解的态度,真诚沟通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在剧中,家长们渴望通过自己的生命经验和教训,来规划孩子的理想人生,规避孩子有可能的人生风险。而孩子们则更愿意自主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实现人生价值。无论是作为家长的方圆、童文洁、张亮忠或是吴佳妮,对于孩子的成长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甚至焦虑困惑、心力交瘁。而孩子们尽管时而叛逆、时而顽皮、时而还有恶作剧,但是内心逐渐感知到父母的良苦用心。剧中许多涉及代际冲突的桥段,让观众有似曾相识的代入感,似乎每个人都能够在剧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从而反观自省,倍加珍惜家庭。从这个意义上讲,《小别离》跳脱了家庭生活题材创作的局促范围,向着更为宽广的人间大爱和更为深远的心灵空间拓展。
长期以来,着墨于中学生成长的作品时常缺席。《小别离》从不同阶层、不同视角全方位观照中学生留学问题,戳中生活痛点、呼应社会关切。在玄幻剧、偶像剧充斥荧屏的当下,《小别离》用足够的魅力把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从漫天飞舞的神仙侠客和相貌雷同的小鲜肉身边解脱出来,回归现实生活,关注自我成长,为现实题材创作提供了值得借鉴的优秀范本。
《光明日报》( 2016年09月19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