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网讯 屋后有棵大桑树,树上挂满紫桑葚。雨过树滑,小伙伴们推着我向上爬,爬到一半还是跌落下来,几个人栽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母亲的责备声从远处传来……
一转身,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恰好照在眼睛上,梦境像潮水一般退远。
定定神,才知道自己没有回到童年故乡,而是身在戴庄。
6月4日的早晨就这样来了。
6点不到,起身,推开窗,蓝天、白云、阳光,夹杂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山影绰绰,白鹭翻飞。
这些,足以满足游子对故乡的那份向往。清晨,田头,感受“别样戴庄”
戴庄与别处不同,别处还在收割,这里已经播种。
巨大的翻土机在田里忙碌,成群的鸟儿跟在身后觅食。
不少田已经插秧结束,绿茵茵的禾苗整齐地立在水中,蜻蜓从禾苗上轻快地掠过,像在欢迎新朋友的到来。
很多农户早饭还没上桌,赵亚夫已穿行100多公里,来到田头。
几块秧盘上有问题:碧绿秧苗中间,有几丛颜色泛黄了。赵亚夫找来农户,让他们移栽前再喷几次醋。
解决了秧苗问题,他又来到大学生村官汪厚俊的柿子园。
园门紧锁。
拨通电话5分钟,一辆农用三轮车从远处驶来,车还没停稳,头发略显凌乱的小汪就跳了下来。
柿子园里草丛茂盛,草丛深处有两个鸡棚,里面有近千只鸡,发酵床养殖,喂食不多,主要靠鸡打野食。“柿树下长草,草里有虫,虫被鸡吃。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立体种养。”赵亚夫像个解说员,解释着柿园背后的科技内涵。
柿子树今年才挂果,去年仅靠卖鸡和鸡蛋,小汪纯收入超过20万元。但他的成功不仅仅在于此,他有更大的收获:去年,一直不赞同他扎根农村的女友,改变主意与他领证结婚;一直不认可他的父母,也放弃做生意,到柿子园里做帮工。小汪说,他不羡慕城市,就喜欢呼吸纯正的泥土气。
别人用农药治病,这里用醋;别的地方除草,这里把草看成宝贝;别人往城里跑,这里却有大学生要扎根农村……
这也许就是戴庄的价值所在吧。
我正在走神,赵亚夫停下脚步,满脸笑意。
他用手指了指远方:“看,我那天说的丘陵山区生态农业技术体系,这里是很好的横切面观察点。”从远到近、从上至下看:远处山顶是生态林,山腰是以果园为代表的经济林;近处往下是岗坡地,有蔬菜大棚,山脚下是水田里种的有机水稻,再往外,我们身后,就到了村头,是农民的自留地。
经过多年努力,戴庄实现了百姓富、生态美。赵亚夫将十年探索总结成两大试验成果。一个是他在今年全国“两会”上提出的“综合性农民社区合作社”,这是对戴庄组织农户、发展合作经济的全面总结;另一个,则是“丘陵山区生态农业技术体系”,他最近正在撰写着文章,这是对戴庄发展生态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经验提炼。
老人希望,从戴庄诞生的两个成果,能够造福更多农民。午后,饭桌,探讨“悯农情怀”
午饭,韭菜鸡蛋馅饺子。
看到几名大学生村官都在,赵亚夫精神饱满、谈兴很浓。
“在农村工作,一定要对农民、农业和农村有感情。”这话当然是说给村官们听的。
事实上,赵亚夫一路走来,最初正是农村贫弱刺痛了他年轻的心,悯农悲农情怀激励着他在助农富农的道路上拼搏至今。
这种情怀,从《诗经》而来,穿越唐诗宋词,已经在中华文明的血液里流淌千年。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1200年前,“基层官员”白居易望着农民辛勤劳碌,发出“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的感喟。
“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1200年后,习近平总书记来镇调研,深入农民家中体验生活,语重心长:让广大农民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一个都不能少,一户都不能落。今年“两会”期间,李克强总理向赵亚夫等科技人员深情寄语:一定要帮农民“种出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
殷殷情怀,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有担当的党员干部、有抱负的知识分子,为改变“三农”面貌不懈奋斗。
句容市委书记尹卫东要求,天王镇的新任党委书记上午报到,下午就必须去戴庄见赵亚夫。
镇干部鲁学谦,是戴庄第一任大学生村官,尽管早已做了天王镇副镇长,仍然每周赶赴戴庄,老百姓还亲切地喊他“小鲁”。
大学生村官到戴庄,第一课是与农民一起参加劳动。这是赵亚夫的特殊要求。
浙江大学硕士毕业的吴世琳,能扛起锄头,与农民一起到茶园里除草、施肥。她说,劳动不仅能快速提升专业技能,还能拉近与农民的感情。
有着朴素乡土情怀的干部与科技人员越来越多。城市中长大的“80后”村官姚伟超,也深深地爱上了农村。他说,小时候读《观刈麦》没感觉,现在是真正理解诗句传达的精神内涵了,也明白了自己肩头的责任。
在句容,在戴庄,我们看到了一种可贵的责任传承。傍晚,归途,畅想“羡农”愿景
走进戴庄,很多人会为她的成长和改变而欣喜不已,更加理解赵亚夫的坚守。
离开戴庄,很多人也会不自觉追问:还能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赵亚夫”吗?
赵亚夫也曾为这样的追问而苦恼。
回程路上,赵亚夫梳理着自己培养接班人的历程。最初,他想带科技人员,不成功;后来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大学生村官,可留下来的仍是少数。在半个多世纪的为农道路上,很多人只能陪他“走一段”。
确实,连农民都不看好农业、农村,又怎能指望别人向苦而行?
然而,世事变迁,终究柳暗花明——
皇粮国税作古,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优惠政策和越来越多的现金补贴。农民的负担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
科技给农业插上了腾飞的翅膀,种田不再“望天收”。机械化还将“丁壮”“妇姑”从田间地头解放,农业劳动强度大幅降低。
新型城镇化正在推进,亦工亦农亦商,新型农民大量涌现,农民收入渠道逐渐多元……
虽是同一块土地,但农业已不是那个农业,农民也不是那个农民。
6月3日下午,我在桃园里见到了杜富海。他是个80后的新型农民,数年前,告别打工生涯,跟着赵亚夫干起了有机农业,曾在2009年远赴日本进修,真切看到了现代农业的美好图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像日本同行一样,能够在年老时骄傲地跟儿子说:我给你留下了一份可以传世的好田。
在戴庄,像杜富海这样甘愿做“自豪的农民”的年轻人正在增多,他们坚信依靠农业也一定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随着农村基础设施不断完善,城乡公共服务差距不断缩小,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像先进国家那样,不仅农民对自身角色充满自豪,即便是城里人也会羡慕农民,甚至希望到农村种块地。
赵亚夫说,“那时,农村就真成了希望的田野,会吸引更多的人才与资金来农村,将不再需要‘赵亚夫’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愿望,似乎又是一个必然归宿。
我们穿越历史、翻阅古诗,行走在现实的土地上,内心那份悯农的情怀,却“不小心”遇见了一个“羡农”时代正在不远处招手——这个千年跨越,成了我们重书《观刈麦》、行走美丽乡村的最大收获。我们对此充满信心,并深情期待。摄影 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