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生”记

她是首位战胜人感染H7N9禽流感的孕妇她于昨天顺利抱得“千金”，连创生命奇迹

　　在病房待产

　躺上手术车

　　推进手术室

　　孩子出生了

        本报记者 张翀煜　崔骏　张立华

        “哇……”

        7月17日，15时45分，镇江市第一人民医院6楼手术室外，一声清亮的啼哭，从护士怀中的襁褓里传出。身边的人立刻笑了：“哭声挺大，以后肯定唱歌好听！”

        在外人眼里，周遭围满了摄像机、照相机、手机的这个婴孩，除了哭声大，“肯定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确实，这个出生时身长50厘米，体重3300克的女婴，真的很不寻常——她的母亲，邱艳，是全球第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被确诊身患人感染H7N9禽流感时已是孕妇的病例。

        从4月8日确诊，到7月17日顺利产下女儿，整整100天。

        这是怎样的100天？

        或许，只有在很多年以后，这个小宝宝才会明了，她的母亲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挣扎，怎样的艰难抉择，百般呵护她的医生护士经历了怎样的辛劳付出，关注她的所有人又经历了怎样的一轮疫情发生后对社会关系的重新审视。

        相信，这一切她终究会懂。她会从日后的成长中，理解“生”的真谛。

        新生——

        因为不易，更加欣喜

        他们原本可以和其他年轻父母一样，在激动和喜悦中期待自己第一个孩子的降生，但因为人感染H7N9禽流感，一切不同了。

        “放心，小姚，宝宝出生了，是个女孩，母女平安。”昨天15时40分，守在手术室门口已经1个多小时的姚敏，终于等来了妻子平安生产的消息。这个穿着白色T恤的腼腆小伙子，只几秒钟时间，紧锁的眉头就舒展了。

        连说了几声“谢谢”后，他转身把消息转给同样等在现场的双方父母。然后被医生护士领着，护送女儿去了婴儿室。等电梯的当口，姚敏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自己的女儿。5小时前，这位年轻的爸爸，心情还很“混乱”。

        虽然经历了100天的守候与等待，姚敏此前关于“生不生这个孩子”的纠结，已经消减了许多。可前一晚得知宝宝的胎心音加快的消息后，他的情绪还是出现了波动，“别的什么都不敢想，只要大人小孩都平安就行”。

        最终，听了医生的讲解和建议后，他和全家人都同意了剖宫产的方案：“医生说，从现在的检查结果看，已经出现了胎儿宫内窘迫的症状，说明孩子有缺氧的情况。如果我们坚持按自己的设想等到顺产，对孩子很不好。而且邱艳患病以来，体质一直比较差。”

        正是因为妻子身患人感染H7N9禽流感后，体质明显虚弱，姚敏和家人才会在过去100天中，在“生不生这个孩子”的问题上犹豫不决。

        自4月8日经江苏省疾控中心确诊为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例，已经怀有5个多月身孕的邱艳已在ICU负压隔离病房里接受救治，而她的丈夫姚敏则开始不断与医生、家人商量着“孩子的生死”。

        “一定要保大人，而且用药会对孩子有影响，估计是不能要了。”邱艳病情被确诊后的几天，姚敏和家人持有这种观点。尤其是在邱艳进入ICU病房接受救治，小夫妻俩18天没能见上一面时，这种“最坏的打算”一直萦绕在小姚脑海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亲见的事实，姚敏和家人的观念发生了改变。

        “邱艳当时的体质很差，肺部感染很严重，如果在那个阶段做引产，母体估计很难支撑。”姚敏回忆说，“而北京、上海和一院的专家多次会诊后，认为确诊时宝宝身体基本发育成形，治疗用的药物和做的检查都给孩子作了保护性措施。这让我们对保住孩子有了信心。”

        实际上，彻底改变宝宝生死命运的，还有市一院院长朱夫、副院长钱炜一次在电梯里与小姚的对话：

        “怎么样，决定啦？”

        “还没有，挺难选择的。”

        “其实无论是医生还是家人，谁都无权去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

        如果没有这番对话，或许姚敏、邱艳和家人，就很难体会宝宝出生后的那份喜悦和激动。

        如果没有那番努力，或许姚敏、邱艳和家人，也很难体会战胜病魔后的那份从容和自信。

        重生——

        因为悲苦，更存渴望

        他们共同经历了病痛导致的悲苦，却在战胜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中，平添了一份对生的渴望。

        昨天16时15分，在手术室待了不到两小时的邱艳，从麻醉药力中苏醒过来。躺在病床上的她，被医护人员送回24楼特需病房。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邱艳拉了拉妈妈的手，笑了。眼神中流露出想见一见女儿的急切。

        100天前，连日高烧不退的邱艳，被推进ICU负压隔离病房。之前，她和丈夫都还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发烧。但几次提取咽拭子样本送检的结果都反复验证了一个事实：邱艳患有人感染H7N9禽流感。

        “那是一段十分难熬的经历。无论身心。”姚敏说，得到确诊消息后，他开始关注媒体关于此次疫情的报道，但掌握信息越多，他就越紧张，因为如果没有及时妥帖的救治，正常人的恢复都会很艰难，何况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因为邱艳第一次身感不适入院检查时，出差在外的姚敏没能陪伴左右，当妻子的病情被确诊后，丈夫决定寸步不离。一个多星期里，没有机会进病房探视哪怕一眼的姚敏，只得守在ICU重症病区隔离门外，坐立不安。

        不忍心看着姚敏继续经受折磨的ICU病区的医生护士，悄悄给他留下一个号码，方便他随时询问邱艳的病情。可这根牵连着咫尺之遥却难以相见的小夫妻俩的热线，短短一周就被“叫停”了。“可能是电话打得太频繁了，每天我都会打十几、二十个电话。”

        好在，病情传递的大门没有被完全关闭。市一院考虑到实际情况，请ICU重症病区主任金兆辰每天早晚两次向姚敏及家人通报邱艳的病情进展。

        又是一个多星期后，姚敏想见一见邱艳的愿望终于得到了满足。

        4月23日，邱艳的病情初现转机，姚敏被允许每天进入病区两次，可以在穿好隔离衣、戴好口罩后，隔着玻璃墙探视5分钟。因为刚刚撤下呼吸机不久，咽喉的疼痛让邱艳说话困难，为了尽量降低风险，医护人员每次都会给邱艳提供纸笔，让她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然后再转给姚敏。

        4月28日，邱艳的病情有了根本性好转，人也从ICU负压隔离病房转至ICU普通病房，这让小夫妻俩有了长时间接触交流的机会。也是在那段时间，姚敏知道了妻子与病魔抗争的不易，“她说，那段时间，她并没有昏迷，很清楚地意识到许多人围在她身边，为挽救她和她腹中的胎儿而努力。她说，这些都是支撑她坚持下来的动力”。

        “现在想想，摊上这种事，真的比中几百万大奖的几率还要低。但是既然摊上了，就得顶上去，应对它。”孩子出生前，姚敏说：“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遇事不退，不躲，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先救人。”

        昨天上午，做着产前最后准备的邱艳，坐在特需病房的沙发上，明显比63天前走出ICU重症监护病房时更白更胖了些。“两个多月长了十多斤肉，说明营养补充还是可以的。”正在向小邱一家作剖宫产术前告知的市一院妇产科主任赵松兰说：“你们要放心，更要加油，医院已经集结了产科、ICU、儿科、麻醉科等相关科室的所有专家，手术期间，他们会全程陪护。”

        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不到两小时的手术后，因为宝宝的诞生，这个曾沉浸在悲苦中的小家庭，终于可以为女儿庆生了。

        庆生——

        因为关爱，更感温暖

        宝宝顺利诞生后医患双方的释然，源于过去100天中，大家奔着同一个目标而去的不断磨合与拼搏，以及彼此传递着的关心与呵护。

        16时10分，走出手术室的钱炜说：“很顺利，情况比预计的好。”

        16时15分，主刀医师赵松兰说：“实际生产过程大概半小时，手术证明，胎儿宫内窘迫是因为脐带绕颈。对母婴的持续监测已经展开。”

        16时40分，匆匆赶回特需病房探望过妻子的姚敏，拎着几包抽纸又往婴儿室赶，他说：“看到她俩都还好，我就放心了。”

        之所以放心，是因为姚敏通过这100天，真切感受到了医院给他们这个普通家庭带来的温暖——

        即便是在姚敏一家纠结于要不要生下孩子时，医生在选择治疗方案和选择药物时，都会斟酌再三，而且尽量“不吃药，主要是输液”；

        即便是在给邱艳进行CT等必要的身体检查时，医生都会用铅板挡住她的腹部，“防止宝宝受到辐射损伤”；

        邱艳转到特需病房后，特需病房医护人员和产科医生每天都会定时查房，“甚至连饮水的时间、温度，食物的营养均衡都会叮嘱几句”；

        邱艳待产的这几十天里，产科护士每天都来给胎儿听胎心音，“可以说雷打不动，准时准点”；

        邱艳在病房调养期间，ICU的医护人员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她和姚敏，彼此“处得就像一家人”；

        ……

        为什么要关切得如此细致？

        “这不仅是因为患者是全球首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孕妇病例，更重要的是因为，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就应该对生命保有一份尊重，一份敬畏。”朱夫说。

        正是经历了这一切，以前性情温和的邱艳转出ICU重症监护病房后，脸上始终带着自信的笑容。而且，她还在待产期间完成了因病耽搁了的十字绣。前不久，这个绣有“家和万事兴”几个字的1.5米长的十字绣，大功告成，“这是我在怀孕后打算绣了送给宝宝的，终于赶在她出生前完成了”。

        回望百日，姚敏和邱艳迎来了新生命的降临，在经历了生的不易、生与不生的纠结后，品尝生的喜悦；

        回望百日，姚敏和邱艳完成了与病魔的抗争，在体会了生的悲苦、生与死的博弈后，燃旺对生的渴望；

        从7月17日15时40分起，这个年轻家庭，终于可以在完成了难以复制的生命奇迹后，用自己积攒起的生的力量，携手奔向充满阳光的明天了！

        本版摄影 王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