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贵贤

        中华路小学 余剑菁

        陆贵贤，是我在闽北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此名听来似乎缺了些诗韵雅意，但却准确达意，名如其人。

        如今，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我，提到“好老师”，第一个想到的仍是恩师陆贵贤，他是我心中“好老师”的标准啊。

        上世纪70年代，教师没有什么社会地位，被讽为只知“马尾巴的功能”之臭老九。富贵生活、圣贤名望自是与陆老师无关，可他硬是凭着可贵的才华，贤达的性情，终而无愧其名。

        1976年秋，陆老师第一次进教室就镇住了我们。他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强大的气场，牢牢吸引住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初中生。那时，他风华正茂，举止优雅，学识广博，更“要命”的是他谈吐中有着同时代老师“奇缺”的诙谐幽默，就连带点闽北腔的普通话也成了我们模仿的对象，更忘不了他那标志性动作——下意识的一甩头，偏分的刘海就乖顺地贴在额前，让我们仿佛遇见了青春偶像，惊呆了。不要以为这惊喜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开头，事实上，之后的语文课堂常常被陆老师制造的“惊”与“喜”席卷。我们这群懵懂的少年，不知不觉被语文吸引，继而被陆老师指引着，走向一种别样的青春生涯。

        课堂上，陆老师声情并茂，全情投入，信手拈来的文学典故，听得阅读贫乏的我们两眼放光：我们惊叹于毛泽东诗词的大气豪放，也感受到鲁迅文字刮骨疗毒般的力道；时不时地，陆老师还领我们集体“开小差”，由教材某段旁逸斜出，引入一段文学经典，让我们有“正餐”之外尝得“小鲜”的窃喜；那时的教材里多是“革命”的文章，我们的作文也大抵是决心书，批判稿，忽如一夜春风——陆老师为我们撩起了文学帷幔的一角，他的作文指导，让我们稿纸上除了标语口号的激昂外，还增添了个人前程的思考,对家国天下的忧思,怎不眼前豁然，欢欣鼓舞？现在回想起陆老师的种种，我终于深切明白“才华横溢”这个词的含义。

        陆老师的“好”，还源于他的宽厚和诙谐。

        一日，陆老师领我们学习周恩来的诗《大江歌罢掉头东》，在检查背诵情况时，一位男生因不熟练忘了最后一句，陆老师并不生气，而是出人意料地用福州话，加上夸张的动作诵读了这句“难酬蹈海亦英雄”，那神情、那动作、那语调，至今都历历在目，多可爱的老师啊！乐得我们想忘都忘不了这句诗了。那节课下课时，只见他夹起讲义，高吟一声“大江歌罢……掉头东”，一甩头，昂首走出教室门，留下了满屋子的阳光和阳光下属于我们青春的欢笑。

        又一日，陆老师留在黑板上的作文题“人勤春来早”不知被谁悄悄改成了“人勤死得早”。“谁干的？排查……”教政治的班主任怒不可遏。班上气氛紧张，无人自首又人人自危。不料陆老师知道后轻松一笑，“哪个皮猴改的？得了贵贤真传。”说罢，又朝我们班主任笑了笑，“像小时候的你我啊。”“谁的青春不荒唐？”班主任老师仿佛想到什么，紧绷的脸也放松下来，由陆老师全权处理。

        等班主任老师走出教室，一个男生怯怯地站了起来，陆老师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说：“知道吗？歪才出名早！你想早出名就按你改的题目写，要有论据来论证哦。”那男生哪有这本事，红着脸走上黑板，把题目又改过来了。

        多年后，听到歌中唱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心中一阵激荡，又想起我的陆老师。正是受他的影响，让我走上了从教之路。这不，我也成了一名语文教师。虽然理解那些以严厉著称的老师，但并不欣赏；我更喜欢以自己才学和独特魅力吸引学生的师者，这也许就是陆老师对我的终生影响吧。

        闽北一别，已有30余载，我和陆老师早就失去了联系，只能隔空遥问：陆老师，您可安好？每当在书店、在公园看到精神矍铄，儒雅端然的老者时，就会想起恩师陆贵贤，岁月或许早已染白了他的鬓发，抹去了青春的印迹，可我深信，博学睿智、开朗达观的他定然会老出不一样的风采。

        ——因为，他文采珍贵，品格贤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