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那时花开
徽州,只有春季的色彩才有油画般浓烈的视觉效果
就像泼墨大写意的山水长卷里突然用上了油彩笔,意外却不突兀,但前提必须是在徽州。轻描淡写的随意和浓墨重彩的热烈在这个季节被同时渲染,阡陌被油菜花勾勒成山谷里巨大的金色指纹,将春意回旋荡漾开去。或晴或雨都可以把这种数量最庞大,最朴实的花朵的视觉刺激发挥到极致。它们铺天盖地地涌向古村的每一个角落:山涧边、田埂上、乌桕树下甚至古桥的石缝里,在村里随便找个巷子吧,最好是能让人迷路的那种,狭小的,幽深的巷子,可以和历史对话,和自己对话,沉淀一些思绪。恰到好处的是,每当你呆的乏味得时候,总能走到一处临水或有人的地方,把神游般的思维拉回来。
前卫的极简主义风格在这里比比皆是,它们就这样默默地存在了几个世纪,简约却不简单,狡黠地炫耀着当年文人士大夫阶级清雅的审美取向。连比较“正式”的桥,也不过是几块条石如积木般的搭建。枕河人家的老窗户雕刻的亦是简洁的冰裂纹,光线漏了进来,在屋子里投影下的是抽象的装饰。黑、白、灰的色调是永不过时的经典。孤舟野渡、修竹茂林、粉墙黛瓦、阡陌交通,这样的场景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被各种方式所记录和赞美,从砚台、毛笔到胶片,数字记忆卡,从图画、文字到影像。《桃花源记》中的场景能在这里一一具象,这里代表着整个中国的田园乡土精神,成就了中国村庄的经典,这里是中国最有画意的栖居。
姑苏小镇,摇到外婆桥
姑苏小镇,桃花流水鳜鱼肥
人字形屋顶,青砖黛瓦的古居是典型的姑苏样式,小巧的香糕砖堆砌成了一种精致而文气的秩序。水和桥,永远是江南的关键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通常是江南人用来显示资历或辈分的话语。姑苏小镇的桥更是一种生活必需品,至今如是,上下班的自行车、遛狗的闲人、菜贩子甚至拍婚纱照的新人,此处、彼岸,或许短得只有几步路,没有桥,咫尺即是天涯。
沿河民居灰白的墙壁上满是掉光了叶子的爬山虎,在雨天柔和的散射光里,如哥窑瓷器上的冰裂纹,清雅隽永。河岸的条石颇有年份,无序的堆叠中却有巧妙的构成,或许也从苏作家具的榫卯结构中获得了感觉,简约而不简陋。河水把它们冲刷得温润细腻,野蒿从石缝中顽强生长,伴随着古桥上模糊的铭文,一起见证姑苏小镇的荣辱兴衰。“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吴越争霸的金戈铁马也好,莼鲈之思的淡定超然也罢,文修武偃,都似这岸边青灰色的河埠头,被潺潺山塘水冲刷得清清爽爽,光可鉴人。大隐于市,结庐人境,比起寒江独钓或遁世山林,隐没于江南小镇显然更为实际,小日子淡泊而安定,幽僻却不遗世独立,没有纷争,不被觊觎,日子打发得像河水一样平常,其实生活都是自己写的,苦乐从心,冷暖自知。
姑苏小镇的生活本该就是这样:枕河的小平房、清冽的碧螺春、松脆的“蟹壳黄”、松松垮垮的小竹椅、冒着青烟的煤饼炉子、缠着牛皮筋的收音机里呢喃着的吴语……午后,捏把折扇,端着紫砂壶,不紧不慢地踱着,到书场、戏场里去听一下午的评弹或昆曲,自然而理所应当,平淡、质朴但熨帖进生活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