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第一大拐弯
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京东肉饼”,后来又听说过“京东第一瀑”,说的是北京郊外一处水流,我慕名前去,发现那瀑布也太小了点儿,和黄果树没法比。我认识黄果树瀑布是在一种名叫“黄果树”的香烟的烟盒上,那瀑布并没有号称叫“黔南第一瀑”,但贵阳的确有座山号称叫“黔南第一山”,这种说法总让我想起《天龙八部》,公冶乾的掌力号称“江南第二”,遇到乔峰比拼了一下,才知道“江南第二,天下第屁”的道理。
如今,上海要拆除一座高架桥,比较规范的说法是“延安东路高架外滩下匝弯道”,这个弯道我去过,当年上海的朋友带着我坐出租车,要大拐弯的时候告诉我:“现在这个弯道能看见外滩的风景,号称上海最漂亮的弯儿。”这个高架桥要拆了,忽然兴起了“亚洲第一弯”的叫法,就像一个人死了,得到一个谥号,过度赞美的成分更多些。
以前,咱们的城市发展还比较含蓄,总攀比外国人,比如某个城市是“东方巴黎”,某个城市又是“东方威尼斯”,再比如九江是“东方日内瓦”,九江城里是有两个湖,但那和日内瓦湖根本不是一回事,现在咱们发展起来了,拆一高架桥,也敢说是“亚洲第一弯”。按照上海人的说法,左转叫大拐弯,右转叫小拐弯,从外滩右转上那座高架桥,景色并不特别之处,只有左转下来,才能看到外滩的风貌,所以,应该叫“亚洲第一大拐弯”。
亚洲有许多弯弯的道路都非常漂亮,我见过的一个是马尼拉海湾大道,最美的一个角被美国大使馆占据,外面排着无数女孩子去签证,她们大多是学护士专业的,要到美国去当护士。上海的“第一弯”说法,大概是以道路中的某个转折点为考量,而不是说整个弯道,这种命名方式一般只存在于F1赛车,比如伊莫拉赛道,原来有个弯叫坦布雷罗弯,1994年4月30日,巴西人塞纳在这里赛车失控撞上护墙伤重不治而亡,后来这个地方就叫“塞纳弯”。如果把这个F1传统挪到现实生活中来,那北京西外白石桥主路上就会有以两个相声演员命名的公共汽车站。
如此说来,我还参观过巴黎的“戴安娜弯”,其实就是巴黎塞纳河边的一个隧道,朋友开车带着我:“现在咱们的车速是80,戴安娜他们当时的车速是100,这个隧道很奇怪,你看着是直的,但它实际上有一个弯,你看这几根柱子,正是要拐弯的地方,戴安娜他们开的是奔驰车,可不系安全带,时速100撞到柱子上,肯定没救。”按理说,巴黎人有拿名人命名学校、桥梁的传统,密特朗图书馆边上有一座很难看的桥,去年被命名为“波伏娃桥”,但这个小隧道并没有被命名为“戴安娜弯”。
敢称第一的,都是指向性特别明确的地方,比如“国门第一路”,就是北京的机场高速路,1993年申奥之前,市长下指令,一定要尽快修好这条路,我要坐车上这条路,再上飞机去洛桑递交申请书去。从那时候起,这条路开始收费,早就还完了贷款,但从北京奥运开幕算起还要再收费10来年,大概90亿,赚钱之多,实在是“国门第一路”。再比如北京的西直门立交桥,非常复杂,偶尔还会施工,新闻报道的时候,都说西直门立交桥开始施工,绝不会说,“北京第一绕”开始施工,其实,要说西直门是“亚洲第一绕”也不过分。
西直门立交桥
我认识个上海朋友,在外白渡桥旁边一证券交易所倒腾了10年股票,他每天中午吃了饭在外滩散步,他说,外滩这边是殖民建筑,浦东那边是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这两边就是一副对联啊。如今要整修外滩,给世博会收拾打扮,知道高架桥难看了。
东京的高架桥很多,目前正在一点点拆除,要都改成地下隧道。波士顿也有这样的工程,从几十年前就提出规划,经过了好几任领导班子,花了140多亿美元,干了30年,把城市里的高架桥拆了,改建隧道。隧道上面变成公共绿地,《波士顿环球报》一记者到巴塞罗那、鹿特丹等地专门考察了一番公共空间建设,报纸也号召市民参与讨论,该怎么充分利用这个改造工程给城市带来25公顷的绿地。
1959年,穿越波士顿市中心的高架路开放的时候,得到的欢呼是“highway in the sky”,天空中的高速路,看起来是个赞美,等到开始挖隧道,工程叫“大挖掘”,Big Dig。市民要忍受30年一点点愚公移山的工程,这工程到底设计的怎么样,也是争论不断。《城市旅行》杂志给出的是正面评价,认为这个“大挖掘”,为未来城市的建设提供了榜样,但也有市民抱怨,大挖掘完工之日就是波士顿毁灭之时。2006年,麻省高速路管理局主席及首席执行官,也就是负责波士顿滨海公路改造工程的马修?阿莫约罗曾来到北京,参加一个城市规划会议,按照他的说法,北京城里的那些高架桥早晚都要拆掉。那个论坛上还有来自曼彻斯特的一位专家,讲述了曼彻斯特市中心的改造与重建,1996年爱尔兰共和军在曼城市中心扔炸弹,成了他们改造城市的驱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