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哪一年像今年过得如此动荡不安。首先是女儿专业高考，接着父母又相继病倒，生活接二连三出现了大的负重，让人猝不及防。2014年岁末，一向不抽烟不喝酒的父亲突然胃部不适，被当地医院诊断“疑似胃癌”，如同大雨倾盆、兜头而下，把他浇得目眩头晕，瞬间成了哑人，谁和他说话都听不见。从医院到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扶着父亲走了有半个多小时，仿佛他的腿脚也连带患了毛病似的。

　　作为子女，没有选择，除了必须和父亲共同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外，还得调整老人的心态。我故作轻松地对父亲说：“医生误诊的多了，我们往南京多跑几个医院看看。再说即便是真是恶性肿瘤，凭现在的医学发达程度也能轻松搞定。”

　　父亲对于自己病情的认知始终是清醒的，他不放心的就是母亲，母亲身体一直很差，哮喘是她的老毛病。父亲在做手术之前，一再关照我要腾出空来照顾母亲。让人惭愧的是，女儿的专业校考正好是那段时间，我一边要咨询女儿报考的学校动向，一边还要和相关家长商量校考安排，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难免起了疏漏。本来就身体有恙的母亲，再加上夜以继日地担心父亲，喘得更利害了，甚至呼吸困难。

　　好在老天怜人，父亲在南京住院十天，终于等来是良性的活检报告，仿佛瞬间无限的活力注入了父亲体内，他精神十足且感慨良多。可母亲已经撑不住了，时时都有昏眩的症状，她住进当地医院，靠吸氧打点滴调养身体。

　　母亲的病让我心急如焚，年前的转院又颇费周折，呼吸科的床铺特别难等。母亲是当地医院的救护车送进省人民医院的，病情诊断：“二度肺衰竭”，一个正常人的肺里二氧化碳超过50%就算超标了，母亲肺里的二氧化碳达96%。住院期间父亲挑了担子，我很不过意，没有尽到子女的责任。但我的内心明了，我的母亲，即使病好了，从此也不能再进厨房烧饭煮菜了。她的肺要保养，不能受一丝一毫的油烟污染。

　　女儿校考一结束，我开始学烧饭，从基本的烧煮到各式面点的制作。我是下决心去学做饭的，白天的大量时间全部分散，比如去菜场买菜，在单位的厨房学做烧卖蒸包子，清理自家的厨房死角等等。换作以前，这些统统不是我的活儿。从小到大，做饭是别人的事，我只管看书学习。然而，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做饭比读书重要，烟火世界比精神生活大得多。为了能让母亲天天有饭吃，我必须苦练厨艺才行。我逐渐拒绝了本来社交就少的圈子应酬，腾出更多的时间来为家人的胃口谋生。除此之外，每晚雷打不动地用陪读时间给母亲织毛衣，和女儿背文言文，诸多方面的重压，身体疲惫至极，但精神依然饱满。

　　本质上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经常在夜晚做重复的梦，梦中，我看见母亲像块石头往山下滚，我让她伸出手，她的手像云朵漂浮，在我四周缭绕。我伸长手臂怎么也够不着，眼看着母亲滚出好远，好远……我在山上痛哭流涕，我没有母亲了，觉得凉风森森，四周是空茫的孤崖。每次梦醒，我都战战兢兢地给父亲打电话，问他母亲好不好。父亲说，她好着呢，肺里氧气又多了，今天还喝了鸡汤。言毕立刻把手机给母亲接听，母亲不待我开口就问：“你女儿全都考结束了？你这几天饭是正常烧的还是糊的？我很快就出院了，到家就给你烧饭，不给你添负担。对了，我这次住院感受颇多，回来讲给你听又有素材写了。”电话这头的我，眼泪簌簌而下。

　　《论语·里仁》说：“父母在，不远游。”孔子认为父母健在时，子女的义务是在家陪伴父母。毕竟父母才是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摈弃你的人，子女对父母的责任也应如此。我珍惜父母健在的每一天，虽然他们和我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只要常常能看到彼此，知道对方健康平安，再多庸常细碎的日子也是美好的，再多辛苦忙碌的付出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