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版:A6江花·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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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港的山水、老街老屋和方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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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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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港的山水、老街老屋和方言(中)
■文/赵怀德

  大港坐落在长江边上,三面是连绵的丘陵,东头有东岳庙,西头有关帝庙。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大港会举行盛大的庙会。因这一天是东岳大帝的生日,东岳庙有庆典。庙会前后三天,四乡八镇民众齐聚这里,上庙进香祈福,交流农副产品,观看文艺表演。人们抬着东岳大帝的神像“出会巡街”到关帝庙东岳大帝行宫,舞龙、耍狮、摇花船、踩高跷等紧随其后,一路上鞭炮锣鼓不绝于耳,万民瞻仰欢呼雀跃。此外,还有交流农副产品和各种生活用品的集场。关帝庙毁于抗日战争,东岳庙在新中国成立后改建成大港中学,因此名为庙会实为集场,一直延续到本世纪初。 

  大港古镇的中心是双十字街,向四面延伸,称东街、西街、南街、北街。双十字街是大港最繁华的地方。向南有茶食店、花店、羊肉馆、豆腐店、烧饼店、邮政局、澡堂,以及名中医袁镜人诊室、道生宅和经德堂。解放后还有银行。最南头有券门,出了券门,向右是刘家湾。刘家湾向前是乔木山,大港赵氏始祖赵子禠的墓就在乔木山脚下。一直往南,过了亦政堂,就到了三官殿。三官殿再向南,大路两边的山脚下分别是吉祥庵和悟道观。

  东西向的街道上有洪兴杂货店、恒大酱园、大丰绸布店、天昇东茶食店、种德堂药店、松鹤堂药店,以及许许多多小店铺。

  大街的东头有座青石桥。桥两边是建造在河上的店铺,一边是文具店,一边是饭店,主要经营东乡羊肉。沿河边向东不远就是三畏堂。往前走有座太平桥,过了太平桥一直向前是赵伯先故居和解朝东(辛亥革命著名将领、讨袁七将军之一)的洋房。向左走几步是绍甫花园。赵绍甫是我国抽象画大师赵无极的祖父。走过青石桥便是当铺,向前走是北巷口,向北通往姚镇班码头。再往东走,就是黄土弄。弄里有包括冷国公故居“惠德堂”以及庆余堂、厚德堂、德贻堂、礼耕堂在内的众多明清民居,是大港至今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群。黄土弄南面百步远的里弄,往东可走到东岳庙。

  东岳庙坐北朝南,进了山门,有戏台, 戏台前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两侧有两个院落,分别供奉着城隍菩萨和速报司的神像。广场尽头,正对戏台的是灵官殿。穿过灵官殿,就到了享殿,殿内有岳飞和韩世忠的神像。享殿之后大供奉东岳大帝的正殿。殿里供奉的神像和一般寺庙的神像不同,穿衣戴帽,和真人一样,眼睛还会动。大人哄小孩儿说这是菩萨显灵。正殿后的楼房分东宫和西宫。东西廊庑是十八层地狱,内塑十殿阎群和六曹判官,塑像高度与人相等,分别为各种鬼吏和刀山、油锅、碾磨、锯解等。小时候我跟着大人去过一次,吓得哇哇直哭。

  大街的西头是财神庙。大街向北再转向西就是沙街,走到尽头转向北,过了观音阁不多远就到长江边了。

  西街有恒堂、经德堂。再往西,最著名的建筑是赵济州的洋楼,洋楼的斜对面是洪溪小学。

  大港的老屋大多是明清建筑,四梁八柱,青砖黛瓦,粉墙石壁。老屋的命名各式各样,有的以堂号命名,如有恒堂,经德堂;有的称宅,如道生宅;还有的称门,如竹子门;南街还有叫百顺店的,据说主人是经商的,图个吉利。

  我家的老屋坐落在南街。老屋大门朝东,门楣上雕刻着“紫气东来”四个大字。提起大门,奶奶会滔滔不绝地讲起抗日战争的一段往事。1940年秋天的一天,几个鬼子乒乒乓乓地敲门。母亲坐月子,父亲也在家。中进通往后进的门闭了,墙壁上挂满了字画,猛一看,不知道后面还有屋子。奶奶听到鬼子的敲门声和嚷嚷声,便催父亲快跑。父亲便穿过后院从后门逃走。刚出门想起外衣没穿,又折回来拿了一件长衫。奶奶估计父亲已走,便去开门。还没走到门口,只听一声巨响,大门被劈开了,一群鬼子蜂拥而入。领头的鬼子一巴掌打得奶奶嘴里鲜血直流。奶奶闪在一边,眼睛盯着鬼子,心里只有仇恨。鬼子直往后冲,满墙的字画被刺刀戳得都是窟窿,板壁也被劈开了。鬼子一窝蜂跑到后进,闯进母亲的房间。母亲睡在床上,哄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我。哥哥姐姐偎依在母亲身边,不敢吱声。鬼子举着明晃晃的刺刀直嚷嚷。这时外面响起枪声,鬼子一下子都跑了。父亲直到深夜才回来,第二天一早便到外地去了。奶奶说,父亲长衫衣袋里有一张新四军管文蔚签署的盐行经理的委任状,如果父亲不折回来穿长衫,我家屋子就被烧了,人也全被杀了。

  老屋前进与中进间的天井里,有一口井。井深十多米,水特别清。南街的居民大多吃这口井的水。每天一大早,奶奶就打开大门,让街坊来打水。井水冬暖夏凉。夏天,奶奶喜欢在井里冷藏吃剩的饭菜或者冰镇西瓜。我常帮她找一个绳子扣在竹篮上,把菜或西瓜盛在竹篮里,慢慢往井里放。

  老屋中进与后进的天井里有两个厢房,朝北的厢房是父亲的书房。书房里靠墙摆着一排书箱,上面刻着“积微室藏书”五个篆体的大字。书箱里的藏书都是珍贵的线装书,分经、史、子、集四大类。父亲去世得早,儿女还未成人,母亲一直把这些藏书当作珍宝。奶奶说,我们家在如皋还有四十八只书箱藏书。那是祖父在如皋为官时用毕生积蓄置下的,祖父去世后,这些藏书就被省里的大官带着军队抢运走了。家里还珍藏着不少名人字画,有陆润庠、郑孝胥的真迹,也在文革时被红卫兵一把火烧了。

  老屋的后院是个大花园,除了一条通往后门的碎石铺就的小径,整个院子都种满花草。春天,满院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夏天,全家人在院子里乘凉,闻花草的馨香,听奶奶的故事。后院还有一间朝南的屋子,父亲开过私塾。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但课余也让学生在院子里玩耍嬉戏。父亲去世后,常有学生来看望师母。

  大港的老屋,很多都是两进或三进,庭院深深,优雅别致。我到过三畏堂、有恒堂、道生宅、经德堂。经德堂就在我家老屋南面,大门前是青条石铺成的台阶。走进高大的黑漆大门,是一个四方的门庭。由门庭下青石台阶,是一个大天井,地面是大块的青石铺设而成。正厅又高又大,地面铺的地板砖为青黑色四方形,平整光滑如镜,大小整齐如一,叫罗地地砖。正面高高挂着“经德堂”的匾额。

  1958年大跃进时,生产队的食堂就在这里。那时候,吃大锅饭,家家户户的铁锅都捐给国家了。大圆柱上贴着一副对联:“鼓足干劲搞生产,放开肚皮吃饱饭”。如今经德堂的大厅已在一次火灾中烧毁,其他老屋也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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