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中年

　　我在晚上8点40分穿越步行街的时候已经行人稀少，路边偶尔有看不清面目的情侣坐在秋千上玩手机。天并没有下雨，应该不是天气的原因。这还是初秋，应该也不是季节的原因。但是音乐很响很杂很汹涌，汇聚成声音的河流。这条号称市区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上，或许正是揽客的时间，各家都把门开着，所以能看见里面的灯光摇曳，但是看不到人影晃动。那些敞开的门里传出不同的音乐，各种风格，各行其是，无一例外地都很响，加上一些说不上专业的歌声，这就制造出了一种很诡异的热闹，我从这种热闹中快速穿过，有种很空洞的感觉。

　　说是步行街，其实早已不是步行街。路口原来用于挡车的大小石球不知何时给挪了位，所以一下子多出许多畅通无阻的路口。也许从第一个石球玩忽职守开始，步行街的意义就失去了。若你偶尔有兴致走在其间，需得时刻提防电动车悄无声息而来，夜间眼拙者尤要注意。倒是老旧的摩托车好些，因为声音巨响，即便呼啸而过，走的人早有心理准备，知趣地先行蹩到一边去了。

　　这条街，周边的居民是眼看它砌起来，眼看它空关着，眼看它穷折腾，眼看它有起色，又怕它太闹腾。五味杂陈。最初的喜悦是以为下楼就可以逛街，房子可以升值，最不济还能租给开店的。总之好处很多。正因为大家都寄予了厚望，所以步行街的商铺价格据说奇高，一度还形成抢购之势。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这条街的管理都是值得称道的。音乐喷泉配置很好，记得夏夜人们会在喷泉前随着音乐跳个舞什么的。绿化小品也精致，是用了心思的，冬日，有老人爱坐在绿化边上晒个太阳，孩子们在周边玩耍，亦是很生动的场景。大家都用着十二分的耐心，等待着步行街会如外地那般变成城中一景。但是大家没有等到广州的上下九，也没有等到苏州的观前街，甚至还没来得及繁华如南门大街，却过早地显露出老镇江的特点，成了一个欲说还休的困局。绿化慢慢在减少，不相干的东西多起来了。有时狗比人多，有时醉着的比清醒的多。居民们原本还在里面打个球滑个板什么的，也渐渐偃旗息鼓。

　　街的两头，做吃的生意多，也好。白天是婚纱一条街，入夜就是酒吧一条街，渐成气候。前前后后也开过不少家服饰店，但大都不得长久。不管你是低调奢华的，还是高调快时尚的。有些服饰店只余一个店招牌，先前还能看到一个个光光的模特衣架坚守在店内，不久，模特也没了。在喷泉边上，曾经有家卖木梳的，坚持了很久，是步行街上的小强，后来喷泉没了，店也落下了铁栅栏。倒是有些供人打牌、桌游的，总是满座。人身鼎沸的，孕育着无限的希望。

　　这条街挣扎在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间，总体而言，烟火气越来越重。这倒并不是坏事，许多东西都是在舍弃与坚持之间徘徊，有时候没有定位也许是最好的定位。但是对于周边的居民来说，逛不逛街到底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便利是以牺牲宁静为代价，就不得不多了权衡。尤其是自发成了所谓的酒吧一条街后，深夜无厘头的歌声久久不止，夜归的男女高声的谈笑，精力旺盛一如白天，周边不知有多少住户深受其害。这种烦恼逐渐消弭着人们对步行街的同情和好感，让家住步行街边上的炫耀之心淡了又淡。楼上楼下住着的生面孔越来越多，老的住户能撤的都撤了。掐指一算，我在此处亦已住了18年了，从一个苗条女子走向臃肿老妇，不会再有心思去关心一条街的终极成长。我终于也开始考虑搬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