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由于遗传了父亲的白皙，没有被农村的乡风吹黝黑，还是如汉白玉似的白里透出粉来，两颗玻璃球般晶莹透亮的眼珠时刻透出一种灵动，乌黑且粗硬的发丝被捆在羊角辫里。

　　二姐小时候淘气的程度不亚于男孩。那时二姐家中还是青砖的瓦房，坑洼不平的泥地。她常在放学后悄悄跑回家，提前用毛笔画了脸，爬上门框，悄无声息地等着。大姐和小弟推门而入时，她便像只蝙蝠倒挂下来，伸长了舌头与他们面对面。看到他们吓得脸色刷白，二姐会乐得咯咯直笑。

　　夏天，燥热让荔枝红凝固在太阳上，太阳的周边像沸腾的开水氤氲着热浪。这是种水稻的季节，村里人都在田里忙着开沟凿渠，想着法子给自家的水稻田灌水，便于插栽秧苗。二姐家更忙，家里责任田多，且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田里的农作物。村里有户人家姓耿，家境富裕，农田里的设备比别人家先进些。这让老耿很有优越感。可不，水稻田里的水，老耿家用水泵从大河里抽，又快又省事；二姐家却是踩水车送水。老耿的婆娘摇着竹篾扇子，肥肥的屁股穿着大花裤，一扭一扭特意从二姐家田头走过。得瑟着嚷：“哎呦，二姐他爹，这么大太阳还在忙呐，我们家老耿都回去休息啦。还嚷着让我也别管，一个晚上泵就完事！要不回头，我让老耿把使用费给你家算便宜点，让你家也用泵灌上水。”二姐爹尴尬地笑了笑，被太阳晒红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折子：“不用了，不用了，我家哪用的起啊！”二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轻轻地嘟囔着：“切，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显摆啥！看你晚上神气。”

　　夏夜，蛙声不断，伴着大河边水泵工作的轰鸣声。那是老耿家的泵在抽水。二姐蹑手蹑脚爬出窗户，瞄了眼她爹的窗户。窗户里没有灯光。知道她爹睡下了，二姐拿着手电便往大河边跑去。瘦弱的二姐做起体力活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她利索地调节好泵的开关，把通向老耿家的水管直接拖去了自家田里，然后把开关开到最大……

　　天蒙蒙亮时，二姐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昨晚衣服没脱就睡了，就是为了早上不误事。她轻巧地翻身出窗子，没有一点影响到睡在一边的大姐，直奔大河边，将昨晚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只是，通向老耿家田里的管子下端出现了一条严重漏水的裂缝。

　　一声声尖锐的叫喊声盖住了公鸡的打鸣，划破了清晨的安宁。老耿的婆娘正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二姐远远看着，翻了一眼，说了句“活该”。二姐爹像往常一样拿着农具去田里，看到自家田里，又望了望远处还在发飙的老耿的婆娘，恍惚中明白了一切，转身急速往回家跑去。

　　……操起一根棍子的二姐爹，边追二姐边嚷：“胆大包天了你，混账东西……”二姐倔强地边跑边回头嚷着：“我没错！我没错！”直到离村子远了，二姐才放慢了脚步。二姐爹气喘吁吁跟了过来，狠狠骂道：“你这个牛犊子，不知道咱家穷啊，干嘛动他家的泵，还不去认错！”二姐哭嚷着：“我不去，我不去，谁让他家狗眼看人低，这是给他家点教训。再说了，你去跟人家赔礼道歉，我们家也赔不起那泵。”二姐她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举得高高的棍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很多年后，为了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二姐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踏上了北上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