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版:A14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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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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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见面
■文/如一

  我和爸爸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大概不超过一年。妈妈说,在我不到三岁时他就去了香港做生意。

  记事后,第一次与爸爸见面,已是我三十好几的时候了。我也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我对他十分抗拒,因为他给我和妈妈带来了太多麻烦:入党就晚了18年,妈妈受到许多方面的影响,他让我们经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苦难和委曲。

  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海锦江饭店,我和不到六岁的儿子先去赴约。我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既让我爸能如愿见到外孙,又可让儿子搞不清。可我完全低估了小儿,我对他说:“叫公公。”他叫过后立即对我说:“妈妈,你怎么不叫爸爸?”毫无防备的我不得不顺从地喊了声:“爸爸。”

  晚上,爸爸特地安排和我们住在一个房间。兴奋了一天的小儿不一会就进入梦乡。爸爸就开始讲他的故事,从晚上8点一直讲到早上4点钟。我听得累了,但他认女心切,越讲越有劲。讲他独自在香港打拼的不容易,做过广告策划、电影拷贝,经营过游乐场等等。还说有一次被打劫了,上了公交车掏不出钱,只好把一件品牌衬衣脱给了司机。可以想象,一生要强的爸爸当时的狼狈不堪。

  也许是他在外经历的艰难困苦感染了我,也许是亲情的天性使然,我对他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本的千怨万恨也烟消云散。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

  他说,妈妈登报离婚后,他在香港有了新的家庭和儿女。妈妈后来也改嫁。但他对我们一直很愧疚,心里尤其放不下我这个大女儿。

  这次短暂的见面后,第二次见到爸爸约是在1983年,他和我们住了十个月。当时他经济有点不好,做生意失败了。他一个劲地说,爸爸对不起你,现在没有钱了。但那十个月我们过得很快乐,我有了一点父爱的感觉。他会到菜场买菜,还会帮着做饭,尽管会把厨房搞得一塌糊涂,但还是让我感到了贴心的温暖,要知道他在自己家从来不做饭。我真心感到一个父亲在拼命弥补他以前的过失。他和孩子们在一起也很愉快,享受着天伦之乐。

  有时我工作晚了,爸爸就会去接我,还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女婿是党员干部工作忙,你又不是,那么晚下班,是在外找男朋友啦?”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我也要入党的,就是入不了,我也要给孩子做好榜样。”听罢,爸爸点点头似是明白了我:“知道,你是要做个活雷锋。”

  十个月后,他回了香港,但不久又以生病为由强行要我们去香港探亲。我们不习惯在那儿的生活,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说心里话,我知道爸爸的用心良苦,他想让我享受一下香港的生活。可我和他一样倔,不愿有一点寄人篱下之感,只想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但爸爸依旧固执己见,每年春节都要给我们寄钱。那些钱除了给妈妈的,我们全部给孩子存着当学费了。就这样,我们之间还是若即若离。他来信我就回一下报个平安,从不主动联系。

  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在我丈夫去世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飞回老家,安慰我,陪我一起回忆,陪我一起伤心落泪。他关心我的将来,要我尽早考虑自己的归属,还担心我一人养育不了三个孩子。我说我能行,而且还有单位的补助金,自己辛勤劳动节俭生活过日子没有问题,让他放心。爸爸的固执没有变,以后每年过年他依旧寄钱给我,不要也不行。 

  我没有预料到那一天就是与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直到1998年8月的一天晚上,来自香港的一通电话告知了我他去世的消息。那年他78岁。尽管他一直离我那么远,我们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年,挂上电话的时候我深刻地体会到那种丧父的心痛。我想香港回归了,我们有机会可以经常去看他了,但他为什么走得那么快呢?

  我一直牢记父亲对我说过的话:要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幸福。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我和孩子们都会永远记住,与爸爸见面的那些日子,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欢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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