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根成了村里唯一的钉子户,这是全体村民都没料想到的。这个大半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倔劲让村支书费了不少脑筋。土根落寞地站在他这栋青砖青瓦的老屋前,望着拆得七零八落的村庄,一脸茫然,他家的狗儿阿黄在主人身后望着他,土根的回忆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这栋老屋是他家祖孙三辈几十年来辛劳翻建的,那时村里盖得起楼房的人不多,他家是先富起来的农户。改革开放那个年代,村里的劳动力都进城打工挣钱了,他也随着村里的人到繁华的城市当了一名建筑工人。他与乡亲们建过的楼房不知有多少栋,他始终忘不了那些与工友们一起住在筒子楼里的日子:在陌生的城市辛劳工作,一天下来回楼里,二两白干一碟花生米,喝到尽兴时扯开嗓子哼几句家乡小调。春夏秋冬一年一年,支撑着他的是那遥远的村庄,那栋老屋时时刻刻温暖着他疲惫的心。
好不容易盼到过年回家,乡间的小路上熟悉的乡亲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土根回来啦,赶明儿个到我家喝两杯!这还没到家,聚餐的日子便排满了。进门时老婆和儿子的惊喜自不必说,老婆在厨房忙碌,不一会儿便会有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摆好,亲朋好友围坐在一起,边喝边唠叨一年的辛劳及外面的见闻。
他与乡亲们一样把青春留在了城市,然而他始终觉得城市的高楼大厦太过冰冷,不如乡村的一砖一瓦来得亲近。虽说城里的房子水电煤气一应俱全,但他不习惯一扇门关起一个世界,同住一个楼里的邻居却不相识,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太冷漠了。虽说孙子和自己很热乎,可他怎么也不明白他那宝贝孙子经常在电脑前嘟嘟什么种菜偷菜的,在乡下没什么偷菜,谁家种了菜打个招呼便到地里摘些是常事,孙子老说他OUT了。
如今乡村要城市化了,祖辈们住了多少年的村子说拆就要拆了,居然要变成城里的模样,乡亲们要统一住到新建小区的楼里,要走硬邦邦的水泥路,再不见炊烟升起,再不闻鸡鸭牛羊的鸣叫,再不见孩子们在村中打谷场嬉笑打闹。
老支书一再向他讲解,小区里农贸市场及超市都有,如果想种地可以到农场,想活动可以到老年活动室,政府为拆迁的村里人都买了保险,老了有养老金,病了有农村社会医疗保险,让每个人都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可他依然不舍那摸了几十年的锄头,那烧了几十年的锅灶。老支书说楼房干净,烧煤气好,烧柴会污染环境,那锄头用不着了,以后是机械化耕种,不需要那么辛苦,养鸡可以到养鸡场去,全是机械化的。
是的,这有什么不好呢!该换脑筋了,不能给村里拖后腿了。土根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老屋,舒展开了眉头,抖了抖衣服上的灰转身走开了,阿黄似乎也懂了主人的心事,欢快地跟着主人,夕阳一点一点吞没他们的影子,连同这安静的老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