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少女
一晃过去20多年了,但是那画面至今仍是那么清晰。那是在安徽山区,初秋的一个早晨。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间渗出缕缕乳白色的雾霭,与时隐时现的茅屋顶上飘摇的炊烟和谷底升腾的岚气环绕在一起,令人顿生置身世外桃源的恍惚。怡欣微闭双目陶醉在这如梦如幻的宁静中。然而当他细开眼睛的刹那间,全身竟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他看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雾霭中款款走来。那女孩上身穿一件蓝底白花的蜡染布中式褂子,下身着一条粉红的大脚裤,一根独辫子越过右肩搭在胸前。臂膀上挎一只盛满衣服的竹篮,一副去溪边浣衣的样子。怡欣顿时灵魂出窍目瞪口呆。及至回过神来,小车已驶出几公里远。从此这画面在怡欣脑子里定格下来。以至每每在路上看到类似装扮的女孩,他都忍不住傻乎乎地盯着人家看。
晚上吃饭,怡欣问司机,咱们这是在哪?
司机说,皖南,青阳,九华山脚下。
不是,我是问上午,不,准确地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经过的那地方是哪?
司机木然。谁还记得早晨八九点钟经过的地方?
怡欣不死心,扭头问朋友:你们都看到了什么?谁还有印象?
驴唇不对马嘴,弄得众人一头雾水。
怡欣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回程路上多留点意就是。遗憾的是没人愿走回头路,回程走的是另一条路线。回来后怡欣搜索枯肠地回忆,一本安徽旅游地图被他翻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最后终于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那地方可能在安徽广德境内。
又过了几年,怡欣亦已步入大龄青年的行列。朋友们给他介绍了不下“一打”女朋友,然而怡欣始终提不起热情来。交往得最长的一个大约一个半月,究其原由竟因为那女孩初次见面穿了一件蓝底白花的蜡染布上装。
这下轮到朋友们不解了。若论给怡欣介绍的那些女青年,有几个还是颇有“回头率”的,一般对怡欣也是放下弓架取主动出击之势。然而怡欣一副不开窍的德性,惹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私下埋怨怡欣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哥们忍不住问他心目中的恋人究竟是个什么标准。某天被逼急了,怡欣不得已道出了心中珍藏的秘密。哥们再问:那个山区女孩端的长得什么模样,以至让风流倜傥的怡欣兄魂不守舍念念不忘?然而如此关键的问题怡欣竟无言以对,因为他委实不曾看清他的女神是个什么模样。就像绘画一样,不是工笔而是写意,而且是大写意。面对哥们,怡欣不免赧然。
偶尔去歌厅消遣去饭店聚会,只要一听说服务小姐是安徽籍人士,怡欣便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友善。
又过了两年,怡欣终于成家了,娶的是一个皖南的女孩。
水乡妹子
女孩叫菊香,来自水网密布的里下河地区,所以大伙叫她水乡妹子。菊香没有母亲,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父亲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因而十几岁的小小年纪水乡妹子便不得不肩起家庭的生活重担。水乡妹子小学只读过一学期,勉强识得自己的名字而已。为了照顾年幼的弟妹,她不能去工厂上班,何况凭她的文化水平即使进到工厂也是个卖苦力的命。于是水乡妹子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子,卖点瓜子花生之类苟且糊口。
这条街上还住着两个与她日后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人,一个小名叫四八子,一个叫二呆。前者顾名思义就是老子在48岁时老来得子;二呆则是个街头混混,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二呆跟水乡妹子是邻居,隔壁屋里有点小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二呆便有那么一点单相思的味道。别看这小子在外面吊儿郎当,可在水乡妹子面前从来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礼,有时甚至还有点腼腆。二呆有事没事喜欢倚在水乡妹子瓜子摊旁边的电线杆上,一副保护神的架势。遇到生意不好瓜子没卖完他便豪气地通通“包圆”,他不愿听到晚上“心上人”挨骂的吼声。他的乐趣是一边瞄着水乡妹子一边浮想联翩夫唱妻随的光景。可惜好梦易醒,没多久他便因聚众斗殴被“劳教”了。等他两年后踏进家门,水乡妹子亦已名花有主。
水乡妹子模样端庄,举止得体,全然不像她那个家庭背景养育的女子。四八子早就动了心思。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呆守摊的缘故,这小子迟迟未有动作。二呆的劳教令他有机可乘,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四八子在铁路大修队工作,每个月工资加补助近50元,这在那年头可谓高薪了。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水乡妹子的老爹拿下。二呆的回归似乎刺激了四八子的神经,反正只要他每周休假回来,二呆总能听到水乡妹子鬼哭狼嚎的求救声。每当看到水乡妹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二呆的心便抽搐不已。终于有一天二呆忍无可忍寻到了四八子门上。正跷着腿喝酒的四八子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正眼都不瞅二呆一下,喝令水乡妹子跪到面前来给他捶腿。二呆火冒三丈,一个健步上前夺下了四八子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这阵仗令四八子猛地一震。少顷却又壮着胆子揶揄道,心疼了是不是?有本事带她走啊!他原想再挖苦二呆几句,但被对方那怒发冲冠的气势吓得打了个寒战。这时只听二呆瓮声问道:刚才的话算不算数?四八子反问:我说什么了?二呆硬邦邦扔过一句话来:你叫我带她走!四八子冷笑两声:女人如衣服,我早就想换季了。你带她走吧!二呆不再言语,拉起水乡妹子夺门而出。
水乡妹子毫不犹豫地跟随二呆去了新疆。有传闻说两个有情人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有人说小两口人地生疏捉襟见肘,二呆在一次抢劫时被捕,“严打”中被判了死刑。
白云苍狗,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