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郦金兰
北风吹了一夜,冬天就这样到了。小巷里,86岁的单叔顾不得家人的思念,顾不得好友的牵挂,更顾不得邻居的挽留,急匆匆地上路去了另一个世界。小巷人闻讯走出家门,陆续集中到了单叔家。我因单叔是我妹的公爹,故参加了悼念活动,看到了小巷众人送别单叔的整个温暖情景。我曾情不自禁地问我妹:“他们是你家什么人?”妹答:“都是邻居。”
孝儿妹夫是独子,拉不住老父离去,泣跪守灵行孝。他的眼睛像汛期涨潮的河床一样,早已抵挡不住来势汹涌的泪水。孝媳双腿关节骨质增生,跪拜公爹十分艰难,但她依然在孝眷和同事好友的搀扶之下长跪不起,以表达自己的伤悲与苦痛,对前来悼念的人和邻居表达深深的谢意。单叔的离去,亲人的悲伤痛苦并不罕见,稀罕的是小巷左邻右舍的缠绵留念之情,令我怦然心动,温暖了这个冬天。
中山路118弄不是新建的商住小区,更不是联排别墅区,而是及其普通的狭窄的里弄小巷。除临街面有一幢五、六层的大楼外,后面几排大多是简陋低矮、设施陈旧、太阳金贵的单位房改老房,刻薄一点,甚至可以说这里是棚户区。其实我不是要说这里的房子,而是要说在这里住着的一群与房子一样极其普通的小巷人。棚户区的“棚”去掉“木”字旁就是朋友的“朋”,他们可以说是朋友邻里,热情互助,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不知道是他们小巷原有的风俗习惯,还是单叔的人缘极好,还是普通人的情感就是不普通,只知道小巷人们在单叔上路时,呼啦一下子集中到了单叔家。大家凑上份子送单叔上路。住在对面一户的山东大嫂不避忌讳为单叔梳洗打扮,为其换上寿衣新装,让他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去见他的亡妻。事后妹妹送钱去表示感谢,却遭到山东大嫂严肃的批评:“如果要钱,我就不会去帮忙,因为我不是做这事的人,只因为我们是邻居,是朋友,谁家没有老人?总不能让你自己替公爹穿衣梳洗送他上路,总得有人帮忙吧。”一番话说得妹心里好温暖。南邻大楼老顾得到消息一直为单叔忙活灵堂寿事,老顾年纪也不小了,三天都没好好休息。北邻阿姨与西邻陈师母一直在里里外外帮衬照应,发糕发碗撕孝布,按照风俗把单叔安排得妥妥帖帖、风风光光地离去。隔壁的胖姐执意送单叔到城头,等到单叔的灵车在他们的视野中走远消失后才回家。我一生参加过好多丧事葬礼,单单好奇单叔的丧事几乎全是邻居在帮忙,单叔的离去好像是小巷大家的事,个个主动热情;单叔的离去好像是小巷共同亲人的离去,众人依依不舍;整条巷子犹如一家人,你来我往,全都动员忙碌起来了,单叔丧事办得热热闹闹。多好的小巷,多好的小巷人。
送葬回来,北风依旧呼呼地吹。我惊讶之余感叹:小巷深,情谊真,小巷深处有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