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十四年(1657),江南发生了著名的科场案,主考官方猷、钱开宗被正法,先后有多人受到牵连,或被杀,或流徙,在大江南北引起轩然大波。
《清稗类钞》记录了这宗科场案的始末。在此之前,顺天科场案刚刚发生。顺治为此专门召见江南乡试主考官方猷和钱开宗,让他们一定要秉公录取。没想到乡试过程中,考官们仍然大肆受贿,一时间舆论哗然。放榜后,有人创作了一部《万金记传奇》,“方”字去一点为“万”,“钱”字去边旁为“金”,矛头直指两名主考官。顺治闻知此事后震怒,下令彻查。这样一来,包括两名主考官在内的不少官员,重则丢了性命,轻则丢了乌纱。
第二年春天,江南乡试的新科举人们被集中到京师,参加由顺治亲自主持的特别考试,目的是重新查考这批举人的真才实学,以革除那些胸无点墨的舞弊者。据《柳南随笔》记载,这次考试的现场气氛很凝重,每名举人身边都安排了两名持刀的护军。面对明刀利刃,要想完成这次考试,不仅需要才识,恐怕还需要一点胆量呢。《世载堂杂忆》中说,有个举人叫吴兆骞,惊才绝艳,乃江南名士,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交了张白卷。不少人说,吴兆骞这是被吓的,在现场惊魂不定,不能执笔。吴兆骞因为交了白卷,最终被流徙宁古塔。
经过这场特别的考试,共有14名举人被除名,其他人均保留了举人身份。只有吴珂鸣一人,因为三次试卷都答得很好,特准与会试合格者一同参加殿试。在这批被保留身份的举人中间,有个人格外引人关注,就是后来被康熙皇帝视为股肱之臣的张玉书。
张玉书乃丹徒人。丁传靖《张文贞公年谱》中称,张玉书参加这次特别考试时,“从容抒写而出,公辅气度固自不凡”,被皇帝“拔公诗若文置上卷”。《世载堂杂忆》中也说,张玉书文列第一,他的文章后来被大家传诵,认为有宰相风度。从相关史料来看,这一记载不实,张玉书当时并未脱颖而出。这也难怪,在这批举子中间,张玉书后来职位最高,政绩卓异,被人往脸上涂点金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次江南科考虽然碰上了舞弊案,但张玉书最终保留了举人身份,没有影响到政治生涯,应该说是很幸运的了。在前代,像大家熟悉的唐寅,就因为碰上了科场案,最终被革除了举人身份,这才有了后来放浪形骸的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经历了这宗科场案的张玉书,在顺治十八年(1661)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从此踏入仕途。
清代科场案似乎特别多,仅《清稗类钞》就记载了好多起。康熙五十年(1711),江南再次发生科场案。这次的主考官为左必蕃和赵晋。发榜之后,众生员发现其中有很多舞弊之事,句容县知县王白俞推荐的吴泌、山阳县知县方名推荐的程光奎,皆文理不通,一时间群情汹汹。苏州生员在玄妙观集会。有人创作了一副对联“左丘明有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以示讥刺。还有人用纸糊住贡院的牌匾,巧妙地将“贡院”二字改成“卖完”。最终,徇私舞弊的副主考赵晋以及王白俞、方名均被处斩立决,主考左必蕃因失察被革职。
魏晋时,门阀制度盛行,平民寒士想要出人头地,几乎是天方夜谭。隋唐时首创科举,一时间为天下人才铺设了平步青云的康庄大道,这是时代进步的体现。宋真宗因此才会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的千古名言。到了明清两代,特别是清代,随着八股取士的滥觞,科举制度又成为束缚人才、禁锢思想的祸根,时代强烈地呼唤着变革。
在士子眼中,无论是府试、乡试还是会试,都是一件极庄重神圣的事情。可一些官员却视同儿戏,因此引发不少闹剧。
李伯元《南亭笔记》记载了一桩晚清发生在镇江的事。镇江知府彦咏之是满族人,对于汉文并不甚熟悉。这年府试之前,他让幕僚代为拟好诗文题,然后叮嘱书吏誉录下来。诗题为“绿柳才黄半未匀”,没想到书吏误“绿”为“缘”,彦咏之也没有察觉。等到题目悬牌发出,考生们一阵骚动,气势汹汹。彦咏之这才发现原来是题目出了问题,赶紧出来站到滴水檐前,作了三个揖,道:“兄弟这几天有些家事,心里头闹得荒荒的,所以连写字都写不上了,叫这些混账王八蛋弄弄,就弄糟了。诸位老兄别动气,兄弟责备他们就是了。”一场风波这才平息。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据说北宋大词人柳永,就是因为这阕《鹤冲天》而丢失了功名,最终只能以“奉旨填词柳三变”自嘲。“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在柳永的词中,才华横溢的才子词人,似乎和登科进士的白衣卿相一样风光。既然活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之中,又何必去强求功名呢?柳永外表看似潇洒,其实内心是痛苦而矛盾的。这也是很多读书人面对科举的真实感受。
一批又一批读书人皓首穷经,苦读于黄卷青灯之下,纵使十载寒窗无人问,始终不悔,梦想着一朝成名天下知。一部明清科举史,可以看做是大多数读书人的血泪史。《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的故事,正是对这一真实历史的辛辣讽刺!
■ 文/习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