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忧郁雅致地坐落在俄罗斯的最西端,眺望着波罗的海,一条优雅的涅瓦河静静流过,拖拽着沿岸错落有致的欧式建筑群和六月白夜灰蒙却不曾漆黑的天空。
我知道这里并没有我久未谋面的朋友,但内心隐约沉浮的期待却总给我这样的错觉,就好像我的青葱岁月真的曾经在这里消磨过,全然与文学和电影无关。
通往圣彼得堡的陈旧孤寂之路
6月19日,我搭乘从莫斯科去圣彼得堡的夜班火车。
如我所想的是,我走进了一个老式车站。车站的屋檐很低,灯光很暗,屋檐下灯光下坐着和站着很多人。一边的墙角里,两个警察正在盘查几个具高加索地区特征的人。隔开几步外,几个露着肚脐面无表情的俄罗斯姑娘在人群中吸着烟,很有耐心地等着不知去什么地方的夜车。
而出乎我所想的是,去圣彼得堡的列车很陈旧,至少我乘的这趟车是这样。虽铺位为软卧包厢,但你感觉不到那是所谓“软卧”。每张铺位上均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床单、被罩、枕套等,褥子卷着枕头在一侧,这些都要自己将它们铺好。下铺的下方有一个像是手工敲出来的浴盆状的铁箱,掀开铺板可以在此放置贵重行李。列车没有空调,包厢里显得很昏暗。而且每个列车员都像那几个露着肚脐吸烟的俄罗斯姑娘一样面无表情。
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疑惑:有人说,圣彼得堡有被俄罗斯人一直捍卫着的古典,莫不是这条通往圣彼得堡的陈旧孤寂之路也属于俄罗斯人对古典捍卫的一个成果?甚至包括迄今为止俄罗斯全国尚未有一寸真正意义上的高速公路,或一半以上的俄罗斯人仍在使用胶卷相机这等现实?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恰好有很多正贪婪地享受着现代化的中国人在这趟车上;亦恰好,在这个夏季隆重通车的青藏铁路,刚刚在中国国内媒体上引起过一片喧哗;最后,匪夷所思的意外事情是,在这个夏季里莫斯科被有关国际机构评为全球最昂贵的城市。
当白夜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铁路两旁无尽的白桦林中时,在那实际还是子夜的黎明之下,我的疑惑似乎已开始消解。确实,在我们这些从GDP与财富暴发国家中过来的游客眼里,俄罗斯最多还停留在我们记忆中的20年前。但也许恰恰是这种停留成全了俄罗斯——我们试想一下,论开放的历史,我们能比圣彼得堡更早吗?但圣彼得堡为何能以这么古典而历史的面目被保留下来?为何?
恍惚中听到轰鸣而起的俄罗斯大炮
仲夏时节的圣彼得堡阳光灿烂,天空飘飞着杨絮,弥弥漫漫。大概因为在这个不夜的季节,这个城市是可以裸行的。在有着东正教大洋葱头尖顶的一座座教堂边的草地上,女人们肆意地享受着仲夏的日光浴。甚至在彼得保罗要塞的涅瓦大门外,女人们也在可以延伸300年丰富想象的沼泽地上仰天而躺,伴以高墙、棱堡、炮台,活生生地将这座城市的优雅浪漫糅入到她与生俱来的铁血历史中。而对来自中国这个崇尚美白国家的游人来说,这些阳光下的肌肤和肉体又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沿着在城中蜿蜒而过的涅瓦河,我走向瓦西里岛浅岬,右边的河对岸便是我从小就知道的冬宫。这座宫殿以规模宏大、装饰丰富、气势雄伟而成为俄罗斯帝国强大和皇权的象征,被公认为圣彼得堡最耀眼的巴罗克建筑。据说这座有着浅蓝色外墙和白色古典园柱的宫殿,是和法国巴黎卢浮宫、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等齐名的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之一,甚至在这个夏季,这座博物馆的名声已突然超过其他。因为世人因媒体所爆该博物馆馆内人里应外合盗窃220多件文物一事而获知“在它金碧辉煌的背后隐藏着贫寒知识分子盗卖国宝的黑暗故事”。
我之所以说“据说”,是因为我并没有花最基本的时间消磨在这个有着长达20公里艺廊的博物馆里。一来我认为这不是在圣彼得堡白夜的季节里适合做的事,二来我也深知我不是一个有耐心和有艺术鉴赏力的游客。更何况,整个圣彼得堡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博物馆,而我却总共只有3天时间去认识她。另外,于神情游离中总觉得有安娜那样的女子从身边走过,欢快地迎向渥伦斯基,这已足够将一次行程装点到小资境界,再故作深沉地去看那名画之类,怕自己受不了。
当下,过了冬宫桥走到冬宫的后面,来到了为纪念俄国和拿破仑交战胜利而竖立在冬宫广场中间的亚历山大圆柱下。此刻,我的耳际突然回旋起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没有比在这一刻去感受这个序曲的绝世乐章更让人感到震撼的了。而在恍惚中听到那轰鸣而起的俄罗斯大炮声响起时,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想,这一刻应该是我的此次圣彼得堡之行中最美妙时刻。
白夜之夜的圣彼得堡赐予我此行漫长的回味
恐怕和很多人一样,最早知道圣彼得堡应该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夜》中。那发生在白夜特定环境中的别样爱情故事,为这座地处北纬60度的遥远异国城市蒙上了一层浪漫、忧郁的色彩。
6月下旬的圣彼得堡日照长达20多个小时,落日余晖久久映照天际,在短暂的黄昏之后,又开始出现晨曦朝霞。这种昼夜相连的自然现象使圣彼得堡成为这个季节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
那晚,11时左右的太阳尚斜挂在涅瓦河上天边。我由涅瓦大街绕过喀山大教堂一路向青铜骑士广场走去,再经冬宫转向基督复活教堂方向,穿过米哈伊洛夫花园,来到战神广场的河边。此时将近午夜时分,太阳正落到河对岸圣彼得保罗大教堂那高高的尖顶上。我坐在河岸的石堤上,遐思着罗曼诺夫王朝的兴衰荣辱,看着一点一点往下落去的太阳将满眼金辉洒向涅瓦河面,我身后的建筑立面上富有古典主义韵味的雕塑和装饰在水面上投下细碎而又朦胧的倒影。
我敢打赌,这就是圣彼得堡白夜的经典画面。乘着还是满眼落日余晖,我穿过特罗伊茨基桥,去河的对岸看因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马克思主义的著名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白天这里热闹极了,来自中国的叔叔阿姨们争先恐后地在河岸上拍照。现在他们都被导游带回酒店看他们拍的照片去了,河边变得安静了。在这一刻,圣彼得堡在我心中终于适时地回到了她一度作为革命摇篮的角色。我想起了列宁,想起了瓦西里;想起了面包和牛奶;继而,我又由此想起了二战时这个城市曾被法西斯围困了900天,共有100万人死于炮火和饥饿的历史,想起了涅瓦大街上至今还留着的“市民们注意!炮击时,街道的这一侧更危险!”那条标语。
从“阿芙乐尔”号巡洋舰沿着河边往绕上桑普索尼耶夫斯基桥,再由列宁广场走过铸造桥回到河东岸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天色依然明朗。
离开河岸我沿着一条条不知名的街道凭方向感向涅瓦大街走去。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方向的天边竟渐渐露出了晨辉。
穿城而过的涅瓦河。圣彼得堡市内水道纵横,遍布桥梁,因而有“北方威尼斯”之称。
(编辑: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