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老城 四川康定1937
大概二十多年前,李媚第一次看到庄学本的摄影作品,就被打动了。当时,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成了庄学本重新被挖掘的最大推动力,她带着庄学本去了连州摄影展,写文章介绍庄学本,直到今天,她在广东美术馆做了介绍庄学本一生成就的“庄学本特展”。
记者:在摄影方面,庄学本的作品是否达到了大师水准?
李媚:他当然具备,他的影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这些影像具有人类学和摄影的双重价值,很重要的还是摄影。其实,当时他在藏区时,也没有完全处于封闭的状况,这段时间,良友画报还给他开了专栏,他也在不断地考察、观察,也会考虑读者的需要,媒体的需要。
记者:这类人类学摄影在当时是不是外国人拍的比较多?
李媚: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基本上都是外来的拍摄者,中国人拍的很少,尤其是留下这么大批影像,质量又这样好的人更少。
记者:对于中国早期摄影历史,我们是不是到今天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梳理记录?
李媚:是的。中国摄影教育其实开始的比较晚,上世纪80年代才开始。没有学院的积累,就意味着没有史论,没有很多人去做很好的历史研究,所以,到今天我们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中国摄影文化史。比如王小亭这么著名,我们只能在良友画报上片片段段地看到他的作品,但我们看不到他的其他作品。除了王小亭之外,肯定还有很多人,当时的上海有上千种报刊杂志,有大量的图片,这些被淹没的历史,都需要我们去发掘。而且这种挖掘如果不及时,可能就真的湮没了,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比如庄学本的照片,现在已经开始反银了,再过几年反银就腐蚀了影像,很多东西就不存在了。
记者:你这两年一直在做庄学本的整理,是不是有这种对老照片和历史梳理的急迫感?
李媚: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还有这样一些东西。
记者:那你觉得,我们今天找回庄学本的意义是什么?
李媚:重新找回庄学本,可以让我们对我们苍白的历史,多少感到欣慰,也可能给我们一种提示,告诉我们历史中还有很多被遮蔽的东西,重新等着我们去发现。
记者:这几年你都在整理庄学本资料吗?
李媚:主要是广东美术馆要做这个展览,所以做这些事情。如果没有这些机会,也就放下了,我毕竟是一个个体,要来做这些事情,要传播,要让更多人知道还是比较困难。
记者:你现在如何看待摄影这种艺术?
李媚:早年我对现代艺术很感兴趣,慢慢就回来了。我希望摄影和社会生活有关系。当然我也觉得它具有非常多的可能,但我希望摄影进入公共领域,所以我现在对小圈子的艺术没有兴趣,越来越没有兴趣,我觉得太奢侈了。摄影还是应该在更大程度上吸引更多的人,影响更多的人。
记者:这次广州摄影双年展就展示了大量老照片,显现了摄影和社会的关系。
李媚:这次,我们在放大照片时都是使用传统技术,所以感到摄影是真正的复活了。当然,我们也可以用现在的数字调图,把划痕、反银的斑点都调掉。但为什么要用传统技术呢,甚至呈现照片的残缺,我是希望让摄影真正地成为摄影。
记者:你如何看待数码作品?
李媚:数码的东西就是图片,图片还是和摄影不一样,摄影就有它的语言魅力,一定要有自己的语言、材料魅力。我觉得要追求摄影的艺术价值,还是要寻找一定的语言形式,物质形式。这种东西蛮重要的。
记者:好象现在的确很多人开始玩古典了。
李媚:现在有很多中国摄影家去追索古典的这种摄影方式,去做玻璃版,寻找摄影的不可预期和偶然性。我觉得这样也好,一种最古典的摄影又复活了。当然,如果没有数码时代,大家可能也没有感到这种迫切的渴望。新的东西出来了,可能会把我们带回去。
记者:刚才看到庄学本的一张照片时,明显是坏损了,我就在想,为什么没有用技术修饰一下。
李媚: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我们为了追求精致,把什么都抹掉了。这种虚幻,这种修饰,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完全不真实的世界。为什么我们这次完全呈现照片的原样呢。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底片的伤痕,底片的经历就是作者的经历,我们要充分体现这些影像,尊重它的历史,要看到这张底片真正带给我们什么,它不仅是一张照片,里面还附带有一个人生命经历,一个时代的变化,这点很重要。在这次展览中,我们希望能呈现庄学本的经历,他一生的命运。
庄学本三个摄影阶段:
一、上海影友 1928~1933
庄学本于1928年开始从“半农谈影”及“天鹏”、“柯达”等摄影书刊,用玻璃版、干版、胶卷学习摄影。庄学本与他同时代的摄影家学习经历基本一致,大都源自于沙龙趣味。这种具有共性的摄影经历,它充分证明了沙龙摄影对中国摄影发展的重要。
二、边地十年 1934~1942
从1934~1942年期间,庄学本在中国西北、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历经艰难曲折,独自进行民族考察。在近十年的时间里,庄学本拍摄了近万张照片,写了近百万字的日记以及调查报告,为中国民族史与摄影史留下了丰厚而宝贵的遗产。
三、行者的新中国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庄学本应中央政府邀请从上海到北京参加民族文化工作。1950-1962年期间,庄学本作为中央访问团成员以及民族画报记者,在东北、西南拍摄了大量少数民族照片。1965年因历史问题被解除公职,庄学本的摄影生涯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