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11·15大火”令人震惊，本报记者调查中发现，起火楼于10月15日也就是事发整整一个月前，曾被监理查出“存在部分安全隐患”。

然而吊诡的是，预警并未奏效，一场大火让整栋大楼几成炼狱。

这项投资三千余万元的民心工程何以“走样”？施工方在此次事故中该承担何种责任？监理公司又是否尽到监理之责？本报记者试图还原这起大火走样的“发展路径”。

投资三千万的民心工程

一个月前，在公寓的门口，物管贴出了告示，称小区外墙保温工程将要全面启动，让业主配合并注意安全、防盗。

物管告示贴出不久，外墙就开始搭建脚手架，实施节能改造。一位住户告诉记者，所谓“外墙节能改造”通俗的理解，就是在外墙上安装一层保温层，然后还要改造住户的门窗，“改成双层玻璃，不是节能减排么。”

自九月下旬开始，将近200多位民工进驻。一位在2号楼施工的工人告诉记者，这两百多位工人基本上可分成“保温工”与“架子工”，他们多数来自安徽，在上海打工已不少年。

具体工作流程是“架子工”先搭好脚手架，然后“保温工”开始作业。“保温”作业大体分为三个步骤，他们先是在外墙上喷上一种保温材料，形成保温层，然后在其上抹上一层水泥，最后在水泥层上再抹涂料。

这位工人介绍，喷在外墙上的保温材料凝固之后，会膨胀形成一种浅黄色泡沫，看起来极易被引燃。

本报记者昨日在施工现场找到了这种泡沫，这些材料的外包装袋显示，这种名为“LD-R型抗裂无机保温材料”由上海亮迪化工科技有限公司制造。产品宣传介绍，该产品“自重轻、保温、隔热、隔音性能好，具有不燃、透气、环保等功能”。

施工方主要负责人被调查

一级一级转包可视为此次上海大火的主要原因之一。昨日记者赶到该市常德路618弄21号的上海佳艺装饰工程公司，该公司工作人员对大火无不讳莫如深，均以不熟悉相关情况冷面拒绝采访。

记者从侧面获悉，当日该公司主要负责人已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记者查阅获悉，该公司董事长为黄佩信。

而对于业主而言，如今回想火灾多后怕不已。记者了解到，就在11月4日下午，施工方就曾被监理查出1号楼卷扬机转轮不转，且半个轮子已经损坏，另有一台卷扬机的转轮也有部分磨损，隐藏极大安全隐患。

“你想想那是怎样复杂的施工环境，能这样掉以轻心吗？”一位业主介绍，在他们房子的外墙上，基本上都是易燃物，工人们搭建的脚手架上，除了极易燃烧的绿色的塑料过防护网之外，还有木板、泡沫以及一些保温材料，基本上都是一点就着。

多位目击者对本报记者表示，要不是外墙之上罩了这么一圈极易引燃的脚手架，或许火灾不至于如此严重。事实上，火灾也正是首先脚手架上的防护网上引起，进而火势蹿至上下左右，引发整栋大楼的悲剧。

一个月前被发现有安全隐患

更令人吃惊的是，本报记者昨日偶然查获的一份材料上获悉，10月15日也即事发整整一个月前，公寓外墙外保温工程曾被监理公司查出一些“安全施工专项方案未送审”、“存在部分安全隐患”。

这份材料登载于上海市静安建设工程监理有限公司网站上，该公司为保温工程的监理方。在这份名为“10月份工地巡查工作展开”的材料上，记者看见：10月15日，该公司技术顾问室巡查了教师公寓外墙外保温工程，其时脚手架已搭至7层左右，“在对现场资料检查过程中发现存在脚手架专项方案尚未报审，且其他安全施工专项方案也未送审等现象，工地存在部分安全隐患，针对以上问题，技术顾问室巡查组要求监理人员督促施工单位落实整改。”

记者了解到，上海市静安建设工程监理有限公司是在9月27日进驻现场的。

同据该公司网站，一份由该公司办公室在11月9日发布的信息显示：“为了及时掌握教师公寓节能改造工程的安全施工情况，项目监理机构与现场项目组协商联合组成了安全检查小组，决定每星期一对工地的所有设施、环境进行安全检查，并做好记录，发现问题要求施工方整改，并再次进行复查，直至整改完毕。”

“目前，这一措施已形成制度，为教师公寓工程的安全施工提供了有效保障。”这份材料表示。而上海“11·15”在不到一个星期即发生，如今对照来看，不无讽刺。

离别

“老伴啊，我在喊你啊，你能听见吗？”昨天上午9点，一位老人出现在静安第二业余体校的安置点入口处，突然对着事发高楼的方向跪倒在地，满面悲怆老泪纵横，几乎是嚎啕出了这番话。

记者从一旁邻居的口中知道了老人的遭遇：火灾时老两口刚好在家，可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从没有分开过一天啊，怎么她说走就走了。”直到被救援人员几乎是强行架走，老人已难过得昏厥过数次。

“按照老习俗，这是在给走的人喊魂吧。”昨天，看着面前跪哭倒地的一家5口，一位老人抹着泪告诉记者。

关于火灾，还流传着一个故事。在事发大厦12楼一户人家，当消防官兵破门而入时，发现在卫生间里有5具遗体，正紧紧拥抱在一起。知情者透露，这5人中有夫妻有好友，或许是发现火情时已经无法逃脱，无奈之下打算躲到卫生间等待救援。在死亡来临的一刻，他们选择牵手相拥。

一路走好，在大火中永远离去的53位遇难者，愿你们在天堂安息。

寻人

昨天在静安第二业余体校的安置点内，记者看到墙上挂着几张表格，上面除了一些伤者及所在医院明细外，还有数个至今无法确认去向的人名。

几乎一整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墙边上认真端详着表格。有的拿笔记上几个医院的名字，匆匆走了。他们多是伤者的家属或亲朋，寻着人后赶去探望了。有的，则在发现自己所找亲友位列“失踪”名单后，伤心欲绝，难以自已。

在寻人者中，67岁的周诗昭老人停留的时间最长。记者看到，在他手中的一张小纸片上，已经记下了近10个人名。“都是一起晨练、一起买菜、一起遛鸟的老伙伴，找到了9个，还有3个……不知道在哪里。”

这些老朋友，都是老两口的同龄邻居。“关系处得特别好，特别是××，我们都养了画眉，经常一起遛鸟、逛鸟市，互相家里也都常来常往，喝喝茶下下棋什么的。”周老指着“失踪”名单里××的名字，已经泣不成声。就在前天早上，二老还相约这个周末去郊外钓鱼，“他身体比我硬朗，可别……”

献花

警戒线绕着大楼所在小区拉了整整一圈。警戒线旁，围站着无法计数的市民……当然更多的人只是驻足仰望，然后无奈地叹息。

花，大多是市民们自发送的。昨天记者走到那里时，刚好看到几位学生模样的外国人正俯身献花。年轻的男子名叫Vikta，难过印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小伙子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告诉记者，他22岁，来自俄罗斯，是上海一所大学的留学生。“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和我的两个朋友一起，过来看看。”于是3个年轻人，每人买上一束百合，在这个他们早已喜欢上的城市一角，留下了自己的哀伤。

一会，又来了几个小朋友。警察们领着小朋友走到大门前，“就放这里吧。”似懂非懂、似哭非哭，记者从那几张稚嫩的脸上读出了真诚的悲伤。

一场火，烧毁了眼前了这栋楼，也烧疼了脚下的这座城市。

特派记者 谷岳飞 张磊

家园在何方？

梦见了谁？

希望还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