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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后相思空一水

发布时间:2016-11-02 09:37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文/谢宜君

  送别,南野,一曲古离歌:“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渐行渐远,水阔鱼沉,孤帆远影碧空尽,我独未去。笙歌散了,繁华尽了,惟见长江天际流,何日重游?相思,因为离别,起于《诗经》,汇作一水,未见终极。

  离亭,别宴。离人,别愁。婉娩流年,你我皆在其中。湮远不过湘妃泣竹,凄美不过霸王别姬,如梦不过长恨无期。曾听闻,“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世间,谁没有经历过离别,又还有多少被遗忘的离别?此恨,人人有之。正如此,才要许下我们美好的心愿——相聚相依。柳明河桥,莺清台苑,这时节,那些折尽的杨柳,又要寄往何方?柳者,留也。烟水数年魂梦,一枝杨柳,一缕相思。

  离别,无可逃避。苏子解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些离别,宛若雪泥鸿爪,虽渺若微尘,却是令人心疼的痕迹,在你我有限的生命中,曾经那样真实的存在过。然而大雪茫茫,来不及回首,便模糊了记忆。留恋,追寻,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旷达坦然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人各有志,本不可强为。离别,是为了实现人生抱负,希望将来大展宏图,是为了以更好的姿态重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所以才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光,与其感伤流泪,不如携手看尽洛阳花,把酒祝东风。况且,知己相交,“隔千里兮共明月”,何必要流泪呢?“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纵使山遥水远,只要真心期盼,相聚,便如此简单。通达如此,令人追慕。

  可纵观千古,真正旷达之人终是少数,离别,本多感伤。

  寒蝉凄切,晓风残月,红楼别夜,汉上题襟,浮云一别后,再无还期。多数时候,离别是两个人的寂寞:“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分明惶恐不安,心愿却许得很大:“蔷薇花谢即归来”,最后方觉寻春已迟。当离别沉淀为错过,时人尚且惘然,后人追忆,也只空对着“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凝望而已。若是离别牵绊生死,感伤便更加难掩:“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彼此劝慰显得单薄,故作达观未免做作,只能更尽一杯酒,毕竟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平明送客,此去经年,他日相思,春已成秋,虽惶恐,又不得不应对。与人离别是一种普世的缺憾,是个人一种短暂又持久的生命体验,除却离人之间,很难找到共鸣。可记述离别的那些笔墨却不同,正如桥边红药、东门杨柳一般,还留在这片土地上,淡逝因果,点化相思。

  离别也不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有时我们依恋的不过是一寸故土。从黍离之悲到易水一别,从长安古意到洛阳花期,从东京梦华到武林旧事,都隐入白头宫女的眉梢。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家与国不仅是悲欢离合的背景,更是每个人的精神寄托,在无处可归时,至少还能探问故乡寒梅的音讯。可若一旦离别,便再无还期,任凭身世浮沉,灵魂漂泊。悲歌慷慨也罢,感风吟月也罢,相思痛楚,唯李煜应对得最为无奈而又凄美。“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一水相隔的,是故梦。这个亡国的后主,亦是词中的帝王。“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信然!

  落絮无声梦偏冷,总把白发换朱颜,离别终曲,谱给自己,聊慰平生。回首昔日,六桥无信,告别曾经的自己,白发簪花,终不似,少年游。如果人生如花,那必是昙花,阴晴圆缺,四季流转,见惯了离别,谙尽了悲欢,月晓风清的绽放,不是少年意气,而是曾经沧海。花落前走得匆忙,别离后却恨明月无心。往昔,总在追忆时才显得美丽,相思,总在感伤时方醉得深沉。是了,固然“事与孤鸿去,恨如春草多”,可注定只有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才能听到草际鸣蛩,看到露抟幽草,纸舞卷翻,泻下生命的凝淀与升华。须知,万事转头空;须知,文章千古事。

  “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寻此路难”,桃花源虽不存在,每个人却有类似捕鱼人的经历。应对离别,有时旷达并不是天性凉薄,感伤也并不是消极不振,笑别外亦有深情款款,堕泪中自有温情脉脉。生命如此短暂,你我又如此多情,因此,与其想方设法地逃避离别,不如满怀希望地吟咏相思。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千年之后,我还依然能唱起“燕燕于归”,这样,离别短暂吗?我不懂你的离别,却懂得“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这样,相思永恒吗?山水,风月,温情,聚散,毕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有人说,古典诗词多离情别绪,又与现代生活相距甚远,不值得执著于斯。我却要说,离别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过时,它是我们共同的生命情感,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反而能为浮躁的人生寻得一处山水清明。

  他日相思一梦君,应得池塘生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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