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清兵的威逼，葛嫩娘毫无畏惧，咬碎舌头，喷血而出！目睹这壮烈的一幕，清兵也被惊呆了。既不能以身报国，落入敌手又何论生死！葛嫩娘与丈夫孙克咸同时殉国。两人之死，惊天地，泣鬼神，死得其所！

　　知道葛嫩娘的故事，是在读了阿英先生四幕话剧《碧血花》之后。阿英先生在《公演前记》中写道，“如果有人要问我为何而作，我将引曼翁《自叙》中之语答之，曰：‘有所为而作也！’”曼翁即是明末清初落魄文人余怀，他写了一本《板桥杂记》，详述昔日秦淮风月，流传至今。阿英先生这部《碧血花》，就取材于余怀的《板桥杂记》。

　　阿英先生究竟为什么要写这部四幕话剧呢？尽管他自己没有明言，其实答案却是明白无误的。当时正值抗战期间，大片国土沦陷于日寇之手。阿英先生以葛嫩娘的事迹创作出这么一部话剧，并在已沦为孤岛的上海演出，是想通过这部剧，宣扬葛嫩娘勇赴国难、壮烈牺牲的精神，激发民族的抗日斗志。

　　话剧《碧血花》上演之后，果然引起强烈轰动。舞台之上，当孙克咸说出那句“嫩娘，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现在正是我们视死如归的时候了”；当葛嫩娘说出那句“中国人是不会向欺负我们的强盗屈膝的，也不会和你们这些禽兽为伍”时，每一个有血性的国人心头，怎能不激荡起满腔的爱国情怀！葛嫩娘的事迹，和她的精神一起，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

　　秦淮风月无边。在这无边风月之中，夹杂着多少奇女子的爱恨情仇！葛嫩娘无疑是这些奇女子里杰出的代表。根据余怀《板桥杂记》记载，葛嫩娘字蕊芳，她的丈夫孙克咸名临，桐城人，与余怀是好友。孙克咸“负文武才略，倚马千言立就，能开五石弓，善左右射，短小精悍，自号‘飞将军’，欲投笔磨盾，封狼居胥，又别字曰武公”。从这段记载来看，孙克咸称得上文武全才。

　　孙克咸胸中抱负万千，但他却也极喜“狭邪游”，也就是逛逛秦楼楚馆，纵酒高歌。这是当时世风使然，倒也无可非议。孙克咸先是和一名叫王月的秦淮歌妓交往甚密，后来王月被“势家夺去”，孙克咸为此抑郁不乐。一天，他和余怀在名妓李十娘家闲坐，十娘盛赞葛嫩娘才艺无双，孙克咸不由怦然心动，遂前往寻访。

　　对于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板桥杂记》里的文字极其风流而生动：“阑入卧室，值嫩梳头，长发委地，双腕如藕，面色微黄，眉如远山，瞳人点漆，教请坐。”寥寥数语，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宛若就在眼前。当晚，两人便在月下定情，足足一个月，孙克咸流连于葛嫩娘处，他曾叹道：“此温柔乡也，吾老是乡矣！”后来，孙克咸顶着世俗压力，将葛嫩娘纳为偏房，在救她脱离风尘的同时，给了她一个名分。得情郎如斯，葛嫩娘何其幸福！

　　然而甲申之变，改变了整个中国的历史进程，也覆灭了所有普通家庭的幸福。面对清军南下的铁蹄，孙克咸曾在酒后须髯奋张，将一指置于燃烧的蜡烛之上，激昂地说：“不廊清中原，有如此指！”他带着葛嫩娘南下福建，投靠南明隆武政权，在兵部侍郎杨文骢麾下任监军副使。顺治三年，杨文骢兵败被俘，孙克咸、葛嫩娘一同成了清军的阶下之囚。

　　清军主将见葛嫩娘貌美如花，淫心顿起，上前调戏。葛嫩娘大声痛骂，“嚼舌碎，含血噀其面”。那主将被这一幕惊呆了，恼怒之下，举刀将葛嫩娘杀死。孙克咸见葛嫩娘抗节而死，在一边大笑道：“孙三今日登仙矣！”遂慷慨赴死。杨文骢也是阖门殉国。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明亡清兴的历史，伴随着多少悲欢离合，多少生离死别！孔尚任的一部《桃花扇》，“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让李香君与侯朝宗的故事，打动了多少人的心扉！其实，在那样动荡的岁月里，用生命捍卫尊严的奇女子，又何止一二！在《王石瓠》这本书里，有关于王月的结局记载。王月虽和孙克咸两情相悦，但最终迫于情势，嫁给了蔡如蘅。蔡如蘅在剿灭张献忠农民军时遇难，王月也一同殉节。

　　秦淮名妓寇白门去世之后，文人闵华曾有一首题像诗，其中有这样两句：“合把芳名齐葛嫩，一为生节一为生。”闵华将寇白门比作葛嫩娘，可见葛嫩娘的芳名当时早已为天下所知。正是无数像葛嫩娘一样的奇女子，用自己的眼泪，用自己的鲜血，谱写出一曲秦淮悲歌！

　　■文/文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