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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蟹

发布时间:2016-09-14 09:34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文/贾厚斚

  你知道“听蟹”吗?

  也许你在农村时,就曾做过,至少也听说过:用网具捕蟹、水里摸蟹,用蟹网钓蟹,甚至在泥洞中掏蟹。可你知道“听蟹”吗?全凭耳听,螃蟹便乖乖爬来,任凭你摆布……你绝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听蟹”这一说吧?

  “听蟹”,正是我们故乡的一绝。而那已消逝的老河沟,便是我们童年时听蟹的所在了。

  桑村坐北面南,坐落在一片高岗上。偌大的岗上长满高大的乔木,盛夏时节,浓荫蔽日,一片蝉鸣。远望,只见树林,不见村,仔细看,才能望见绿荫间隐隐一带屋脊。站在老宅的青石门槛上,向南望,岗下平夷地,一条清澈的河流,波光粼粼,由西往东,从村前缓缓流过。

  出老宅西行不足半里远,便是老河沟了——一条终年不歇的溪涧,由北朝南,从岗坡高深处流下来,直流进南面的河里去。夏日盛水期,溪水满盈盈,披桥连岸,与岗下的低地,连成一片泽国;秋冬枯水期,那清流也从岗上树丛间、石隙缝里、草坡下涓涓而出,滔滔不绝汇入溪流里。记忆中,它似乎从未有过断流的时候。

  那时的老河沟,真正是渔者的天堂。

  说起“听蟹”,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其时,老父尚健在。晚饭后,父亲说:“今晚,‘听蟹’去。”母亲便起身去灶间,提出盏积满灰尘蛛网的小壁灯,在八仙桌边坐下来,就着桌上煤油灯的光亮,用抹布仔细擦拭起来。这小壁灯不是马灯,是用廉价的薄铁皮敲打成的,呈方形,四面装着玻璃,可防风吹,当时集市上常有售,而如今,差不多已成文物了。

  这功夫,父亲也装束起来:穿起满是补丁的老棉袄、棉裤,套上破棉鞋,再披上蓑衣,左手提只鱼篓,腋下夹两束稻草,右手提起母亲已点亮的小壁灯。我们有的提灯,有的抱草,有的提鱼篓,簇拥着父亲,一齐去老河沟的坝头。

  天尚未黑透,一轮明月已高高地悬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水稻已收割完,田里光光的,干干净净,连雀啄的残粒也不见,仅剩下矮矮的稻茬和几根秸秆。远处的墙壁上,“爱护粮食,颗粒归仓!”白石灰水写成的标语异常清晰。深秋的西北风冷飕飕的,站在坝头,禁不住寒战连连。

  父亲已在土坝上细心雕琢出一条狭长的浅浅的水沟,水沟北头连着水塘,南面通到溪涧,沟用泥块填实,不让池水流下来。父亲在水沟两侧先铺好稻草,让我们团团围着坐下来。安顿好我们后,父亲便忙碌起来:先将亮堂堂的小壁灯在水沟边放稳妥,再扒开填入水沟里的泥块,池水一下哗哗地流下去,这才欠身坐在我们身边。

  弟弟们疑惑说:“这就好了,螃蟹能来吗?”

  父亲说:“不着急,不要说话,慢慢听。”

  静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流水中“咕咚咕咚、哗啦啦”响,父亲说:“有了。”欠起身,去水沟里只一抓,我们忙跳起身去看,灯光下,一只黑背白肚两螯长满茸毛的大蟹,正在父亲手上张牙舞爪。这才刚放下,水沟里又有响动,大哥又伸手从水沟里抓起一只,也是大蟹,却毛不多。

  弟弟们低声议论说:“螃蟹真是呆子,这么好抓。”

  “不,听老辈们说,霜降后,西北风一吹,蟹爪就痒,它躁不可待,这就爬来了”,父亲慢慢说。

  年纪渐长,我后来慢慢揣摩这其中的奥妙,大约是这灯光、流水的原因吧?

  那晚,我们又冷又饿,未能陪父亲熬到夜深。二天后,我们终于吃到母亲烹制的久违的蟹糊  肉。那时肉不贵,人民币几角钱一斤,可家里穷,轻易吃不上一回。母亲照例这家几个那家几个,分赠左邻右舍;而别人家去“听蟹”后,也会分赠给我们家,这在老家久成定例,名其曰:搬碗头。这定例在拆迁后搬居的住宅小区鲜见了,左邻右舍多不相识,少有往来。

  如今,老村、河沟都没有了,那里已成水波浩渺、曲径幽远、奇葩异卉遍地的大众游玩处——镇江新区北湖公园。巨大的观光轮高高耸立在天地之间,弧圈形广场边的喷泉不时激起冲天水柱,伴着音乐,直上九霄,在日光映照下,惊现出奇异瑰丽的色彩,如虹似雾,如梦如幻。在它的南面,隔着如带般曲线优美的玉桥,是面积更大的南湖。

  是年正月,二姐六十大寿,她在拆迁后居住的镇江新区平昌新城豪华的大饭店大宴众亲友,大家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宴罢,大家将桌上的剩蟹纷纷交到母亲手里,希望她能再做一次蟹糊  肉。

  第二天,大家剥蟹、剔肉,忙乎了半天,但蟹糊  肉吃到嘴里时,大家竟都摇头说:“不是那个味了。”

  有人感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呵。”又有人叹息:“食多无滋味!”

  母亲停下筷,望望大家,笑笑说:“这蟹不是当年的蟹,这肉不是当年的肉了,全不是当年了。”

  当年已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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