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好诗！端的好诗！这首诗，道出了多少红颜佳丽胸中的不平之气，给那些“红颜祸水”论者以一记响亮的耳光。

　　古往今来，多少美人的命运，和那个时代紧密相连。国破家亡，她们也便招致千古骂名。北齐被灭，冯小怜背上了祸国的罪名；隋举大军灭陈，陈后主宠幸的张丽华被杨广下令处死；安史之乱爆发，杨贵妃被逼死在马嵬坡前……冷血的历史，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故事。

　　作为后蜀末代皇帝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也经历了失国之恨。但这又怪谁呢？怪只怪蜀中太过富庶，孟昶太懂得享受这奢靡的生活。后蜀被灭后，孟昶的一件宝物被送到了宋太祖的面前。那是一件溺器，也就是尿壶，系用七种宝石装饰而成。宋太祖看后，令人将此溺器打碎，他感慨地说：“孟昶生活这么奢靡，蜀国不亡，还有天理吗？”若是生活在太平年代，孟昶或许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个守成之君，可他却偏偏生活在乱世，或不励精图治，要想守住一隅之地，谈何容易？

　　当宋军兵临城下，孟昶自缚出城请降时，不知道他是何滋味。离开蜀地，被押至汴梁之时，不知道孟昶又是何思何想。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大抵亡国之君的心态都是如此。随孟昶一起至汴梁的，还有他宠爱的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据称姓费。为什么会得到这么个雅号呢？那是因为她生平最是喜欢牡丹花，孟昶为了博美人一乐，下令全城皆种牡丹。在历史上，被称为花蕊夫人的有好几位，但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孟昶身边的这位花蕊夫人。花蕊夫人不独貌美如花，而且文才出众，擅写文章，尤其长于赋诗。

　　那是一段温柔缠绵的岁月。在锦官城里，孟昶和花蕊夫人日日盘桓在牡丹花下，大排筵宴，纸醉金迷。花蕊夫人曾发明过一种美食，叫“绯羊首”，就是用红姜煮白羊的头，然后以石头压住，用酒浸泡。制好后切成像纸一样的薄片，风味很是独特。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过到极致了。

　　时光就这样一天天从指缝间滑走，直到有一日，“黄袍加身”的宋太祖赵匡胤举大兵，向蜀地攻来。往昔逍遥快活的日子，顿时就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十四万守军一溃千里，除了自缚出城请降，孟昶已别无选择。纵有不甘，纵有不舍，他也离不开亡国之君的宿命。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相传这是花蕊夫人在去汴梁途中，所写的半阕词。读这半阕词，我们能够感受到花蕊夫人心中的凄苦。她分明知道，此番一离蜀地，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锦绣山河，只能从此抛闪。

　　花蕊夫人在蜀中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津津乐道。她作为历史的配角，在镁光灯下留下绚丽的身影，还是在归宋之后。

　　宋太祖久闻花蕊夫人之名，很想一睹芳容。他赐给孟昶一处宅院，孟昶带着家人入宫谢恩之时，宋太祖终于见到了花蕊夫人。乍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宋太祖也不禁怦然心动。几天之后，孟昶突然暴死，原因成谜。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被宋太祖下毒害死的。

　　孟昶死了，宋太祖便公然地将花蕊夫人召进宫去，留她侍宴。宋太祖早就听说花蕊夫人素有文才，席间便让她赋诗一首。花蕊夫人略一沉吟，便念出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述国亡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听了这诗，宋太祖也是沉吟良久。这诗里，花蕊夫人流露出多少故园之思？倾吐出多少心里的愤懑之意？敢于在宋太祖面前念出这诗，需要怎样的胆识和勇气？

　　自此之后，宋太祖便将花蕊夫人留在了宫中。据称花蕊夫人偷偷请人画了孟昶的像，经常祷拜。一次被宋太祖发现后，花蕊夫人谎称画的是送子张仙。可见花蕊夫人不忘和孟昶的旧情，失节侍新君，内心是多么的煎熬。

　　花蕊夫人的结局颇为凄惨。有人说，宋太祖没多久就冷落了她，她郁郁而终；有人说，她无意间卷入了宫廷纷争，被宋太祖的弟弟赵光义在狩猎时一箭射死。一朝红消香谢，昔日所有的爱恨情愁，也便灰飞烟灭。

　　■文/文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