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芦叶和糯米清香的粽子软糯滑腻，虽然层层包裹起来，清香也兀自和嗅觉缠绕，让人神清气爽。这种香味也缠绕住我的记忆，曾经因为这香味，我对端午非常向往。我那时一顿能吃三只，白米的、红豆的、鲜肉的。自家包的粽子，结实，个大。后来食量渐减，一顿一只足矣。现在，美食太多，粽香已不能吸引我，最多也就是在过端午节前后应个景，吃上几只。

　　我娘是苏州人，读书出来早，原先家务活几乎不会，更不要说包粽子。像所有的母亲一样，为生活所迫，变得无所不能，包饺子，蒸包子，做酒酿，她无师自通，一点就会。她怎样学包粽子的，我不太清楚，但记得她初学包粽子时扎不紧，一锅里总会有几只散开的。这就算失败了，镇江人对包得好的粽子最高评价仅一个字：紧。别人品尝了你包的粽子，通常会这样夸：粽子不丑，包得紧。捆扎得紧，粽子里的糯米有弹性，更有咬劲。我娘后来勤学苦练，终于包得越来越紧，获得亲朋好友的点赞。

　　包粽子是项大工程，一只大盆盛放着事先泡好的糯米，小盆的清水里则泡着粽叶，我娘坐在小马扎上，用手将粽叶先卷成漏斗，装进糯米，上面补上一片粽叶裹好，用一手捏紧，一手扯线，再用牙咬着线头的另一端。捆扎粽子是力气活，因而她这时看上去感觉有点咬牙切齿。我也会拿几片叶子蹲在盆边学，可笨手笨脚怎么也扎不像样。那个三角形看似简单，要裹紧扎牢委实是有技巧的。

　　煮粽子时间长，费火工，当粽叶的清香飘满小屋，闻之便令人食指大动，一口气吃上三只自然是常理之中。我娘通常还会放几只鸡蛋与粽子同煮，起锅后，粽子锅里的鸡蛋也附上粽叶特有的清香味，酥嫩的蛋黄沾点细盐特别好吃。

　　我小时候尚属计划经济时代，物资匮乏，工资低少，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用过一次的粽叶，我娘舍不得扔，泡在水里，洗净黏稠的米粒——连裹粽子的线绳都一并洗净，再晾干扎好。等到下次包粽子时，跟新鲜的粽叶掺在一起包。重复使用的粽叶，煮出的粽子也少了些许清香。

　　网上这几年有甜咸大战，粽子吃甜的还是咸的，这也要争？我从小就是又吃甜的，又吃咸的。白米粽、红豆粽蘸糖吃，肉粽子本身放酱油和盐做调料，就是咸味。甜咸都好吃，没有高下之分。

　　包粽子这手艺，在我这算绝种了。我不会包，也不打算学，因为儿子不喜欢吃。包粽子一代代能传下来，大抵也是因为做母亲的，给孩子包。我这几年都劝我娘别再包粽子了，费神费力，再说他们年纪大了吃粘食不易消化，还是少吃为妙，真要想吃，超市里什么品种的都有。

　　超市的粽子真空包装，保质期长，一年四季可买可吃。只是工厂标准化生产的，当然没自家手工包的好吃。不过，我并不缺粽子吃，有个同事特别能干，年年在家包了粽子煮好，带到单位分送给我和其他同事，里面不会忘记放上几只粽锅里煮的鸡蛋。有这样的同事，是我的幸运。我同时庆幸，包粽子这样的技术活不会绝种了。

　　包粽子，吃粽子，或许，这就是节日的意义，重要的不是节日本身，而是过节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