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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老去

发布时间:2016-06-07 07:57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 董改正

  树老了,就有虫蛀,父亲是棵老树,失水的皮肤皲裂,像干涸的河床。闲下来,他总不停地挠背,条条血痕,显示这是活着的躯体,让我心酸。我说,爸,我帮你。他有点不适应,很多年了,我没碰过他的身体。他坐在石门槛上,脱了上衣,背对着我。我拿热毛巾擦干净,扯坨棉花,蘸正红花油,一点一点地涂上,涂满了,再轻轻按摩到发热。父亲忽然说:你也大了。

  不知什么时候,吃肥肉也不长胖的我,一夜间发福了,眼角处笑起来,有了细密的纹理。为父亲做这点事,竟然气喘了。我说,我四十了,爸。父亲叹了口气,静静地抽烟。这两年,父亲老得很快,行走就像高度近视,腰身弓着,寻找什么似的。他走在他深爱的田野里,骨瘦如柴,衣服宽大,像个稻草人。

  父亲兄弟七人,他是长兄,祖父三十多岁就去了,他和他的寡母支撑起这个一贫如洗的家,过多的劳累让他很疲惫,有时候他久久看着远方的山林,总让我心惊,他撑不住了。我要他放弃土地到城里和我一起住,他总是坚决摇头。他还有老母。我的祖母已经九十六了,她已经分不清她的儿子们,甚至分不清我和我的父亲。她叫我,叫的是我父亲的名字,她说:“老大,老五的亲事你要多上心。”我们纵容着她,一起欺骗着时间。

  父亲不能离开,他是祖母的长子,是兄弟们的长兄。他甚至不敢放任生命离开他的躯体,他要牢牢吸住它,他要送老母上山,还要替他的兄弟和子侄辈挡住那座山,能挡多久是多久。那座山,叫死亡,他离得最近,他不去,我们看不到它的凛冽。

  我带父亲去理发。他那么倔强,我最终放弃了让他染发的念头。我只是想让他年轻一些,他是懂我的,换下了他破烂却不舍得扔的衣服,却绝对不让买新的,穿上我瘦时的衣服,却是正好。他显得精神多了,自己也很高兴,买了葡萄带给祖母。我想起了比父亲年轻六岁的老莱子,为取悦九十高龄的双亲,作小儿啼状。父亲是做不到的,他只会在孙女面前笑颜如花,如灿烂的葵。

  回城后,我一改原来的黑白灰,穿起了蓝、绿、红白条纹的T恤。他们都还在,我怎么能够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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