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文字，大多透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春愁秋恨，无计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春愁是什么？可以是迢迢春水，可以是脉脉斜晖，亦可以是那春雨后的落红无数。可李清照笔下的春愁，却是另一番滋味。“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纵使满目繁花似锦，却已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春愁何事如此多，连小小的船儿都载将不去！

　　曾游济南漱玉泉，相传这里便是李清照幼年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山山水水，才滋养了如此性灵的人呵！在少女时代，李清照曾如此无忧无虑。出生于士大夫家庭的她，受家学熏陶，可谓才华过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这阙《如梦令》，曾轰动京城。“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样轻盈隽永的词章，或许正是李清照少女时代生活的写照吧。

　　嫁给太学生赵明诚之后，李清照度过了一段郎情妾意的快乐时光。两人虽然都是贵家子弟，但却甘愿守得一份清贫，依靠有限的财力，广泛搜求金石书画、古玩秘籍。有一次，有人拿着南唐徐熙的《牡丹图》找上门，索价甚昂。来人将《牡丹图》暂时留在赵家后，两人玩赏了两夜，爱不释手。可如此高昂的售价，却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最终只得忍痛将此图归还人家。两人为此怅然了好一阵子。痴情于此，钟情于斯，令人感喟！

　　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却有着实实在在的满足。然而，赵、李两家的命运不久陡起波澜。因陷入了政治漩涡，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被罢官，李清照受此牵连，与赵明诚被迫暂时分离。两年之后，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与赵明诚夫妻团聚，可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又被罢官，旋即身故。赵明诚携李清照，由此屏居乡间十余载。在这段时间里，夫妻俩苦心搜集金石字画，赵明诚基本完成了传世之作《金石录》。

　　平静的日子，很容易在瞬间被打破。金人的铁蹄，蹂躏着大宋江山。此时的李清照仍避居北方，而赵明诚在江南建康（今南京）任江宁知府。南宋建炎二年（1128）的那个春天，对李清照来说，可谓劫后重生。金人南侵，北方大乱，她押送着十五车书册文物，只身南下，去建康寻找丈夫赵明诚。此行可谓前途杳杳，凶险莫测。

　　此番李清照携带南下的十五车书册文物，乃夫妻凝毕生心血集藏而来。值此兵荒马乱之际，李清照最终保住了书册文物，并在建康找到赵明诚，想来是多么的不易！然而好景不长，次年八月，赵明诚竟病故身亡。“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转眼又是一个春天，斯人已去，庭院里大风过处，满地皆是红白花瓣。这正是令人黯然神伤的时节！从此咫尺天涯，再无法相见。面对良辰美景春光无限，又怎能不勾起心头千愁万绪？

　　李清照在颠沛流离之间，与赵明诚苦心多年收集的金石等文物，或被叛兵劫掠而去，或遭匪类巧取豪夺。在慨叹文物得之难失之易的同时，李清照更增添了一份对赵明诚的思念之情。一天，当她翻看赵明诚所写的《金石录》一书，往昔的点点滴滴，一一涌上心头。赵明诚的手迹还像新的一样，可他墓前的大树，都能双手合抱了。赵明诚生前已经为《金石录》一书写过序，李清照于是写下《金石录后序》，附于原书之后。

　　李清照与赵明诚不唯伉俪情深，更且志趣相投，这是很难能可贵的。《金石录后序》可谓是一篇纪传体散文，李清照以极苍凉之笔调，写出了对赵明诚的无限思念，以及自己无比凄苦郁闷的晚境。诚如明人郎瑛在《七修类稿》一书里所说：“赵明诚……其妻李易安，又文妇中杰出者，亦能博古穷奇，文词清婉，有《漱玉集》行世。诸书皆曰与夫同志，故相亲相爱至极。予观其叙《金石录》后，诚然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晚年孤苦无依，李清照心间“怎一个愁字了得”！那些氤氲着千愁万绪的长短句，被无数后人吟咏至今，引发多少有情人的共鸣。

　　■文/文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