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吾

　　“玉体横陈”这个词，可谓香艳致极。该词出于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诗：“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这是一首咏史诗，在这首诗的背后，是一段香艳而又苦涩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名叫冯小怜，原来只是北齐后主高纬的皇后穆邪利身边的侍女。史书上说她“慧黠，能弹琴，工歌舞”。穆邪利失宠之后，将小怜献给高纬。小怜的才情和美貌，立刻迷倒了高纬。两人“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一时间，小怜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

　　高纬是历史上著名的“无愁天子”。他不仅生活荒淫，而且附庸风雅，曾在宫中作《无愁曲》，因此得了个“无愁天子”的雅号。如果生活在太平岁月，高纬的做派虽于江山无益，倒也不致惹来什么祸端，可偏偏那是动荡的南北朝时期，中原板荡，一个又一个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要想守住这份锦绣江山，也便不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当北周军队来袭，晋阳告急时，高纬正和冯小怜一起打猎。边关军情紧急，可高纬却不急不忙，拥着美人，兴致正浓。从早到晚，从边关而来的使者一趟接着一趟。最终，使者传来紧急军情：“平阳已经陷落，晋阳难保。”高纬这下慌了手脚，晋阳一旦陷落，国家也便危在旦夕。他便准备领兵前去救援，可冯小怜却不依，硬是拉着高纬，请求再次围猎。一边是江山，一边是美人，到底该怎么办？高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美人。为了博美人一乐，他暂时搁下十万火急的军情，和小怜继续打起猎来。

　　待到高纬领兵援救晋阳时，城池已被北周攻陷。高纬心生一计，他命令军士在城外挖地道，玩起了“地道战”。地道越挖越深，越挖越长，原本坚固的晋阳城岌岌可危，城墙纷纷坍塌。早已摩拳擦掌的将士们杀红了眼，恨不得马上打进晋阳城去。可高纬却突然传令暂缓攻城，他让人把小怜叫来，要和她一起欣赏这攻城的盛景。

　　小怜正在梳妆打扮，一时半会哪能赶来。在这一来二去之间，攻城的最佳时机已然错过。北周将士找来许多木头，将倒塌的城墙缺口堵住，晋阳城因此未能收复。

　　读史至此，怎不令人哑然失笑！荒唐到高纬这样的田地，亡国只是迟早的事情了。古人多云“红颜祸水”。固然将亡国的责任全部归咎到红颜身上，有失公允。可对于北齐的灭亡，小怜自然难逃其咎。她只图在温柔乡、富贵场中尽情享乐，却分明忘却了一个简单不过的道理：国若不国，这样的日子岂非如沓然黄鹤，一去不返？由此来看，小怜空有如花之貌，如许之才，却是一个短视的女子。

　　北齐很快就被北周灭了，高纬和冯小怜也便成了阶下之囚。亡国的滋味，可想而知。高纬没有向北周武帝宇文邕提什么要求，他也没有资本去提，他只是希望宇文邕能将冯小怜赐给自己。留着冯小怜有什么用呢？宇文邕也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小怜赐还高纬。可不久高纬就被宇文邕给杀死了，无所凭依的冯小怜，也便如“战利品”一般，又赐给了代王宇文达。

　　据《北史》记载，一次，冯小怜在为代王弹琵琶时，琵琶弦突然断了。小怜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从诗句来看，小怜被掳至北周后，过得并不如意。追忆逝去的如水岁月，心中已隐隐有了追悔之意。

　　小怜的结局，可用“凄惨”二字来描述。当时宇文达身边还有个李妃，小怜为了和她争宠，恶意诬陷中伤，险些将李妃置于死地。后来，隋文帝杨坚篡位，建立了隋朝，冯小怜阴差阳错地被赐给了李妃的哥哥李询。也许是为了报复小怜，为妹妹出口恶气，李询只允许小怜穿着粗布衣裙，还让她去舂米。可李询的母亲终究没有放过小怜，最终逼迫她自尽。小怜就这样，凄凉地走完了一生。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怜可谓可怜之人，的确又有着可恨之处。李商隐诗中所云“小怜玉体横陈夜”，虽然并不见于正史记载，可这样的香艳场面，和那边关的鼓角铮鸣，岂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人不免掩卷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