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白头吟》里的两句。面对薄情郎，诗中的主人公是如何的悲切，如何的幽怨！《西京杂记》称这首诗出于汉代才女卓文君之手。卓文君何许人也？她的婚姻遭遇了怎样的不幸，才会写出如此这般触目肠断的句子？

　　卓文君原本乃是富家千金，父亲是临邛巨商卓王孙。卓文君不仅天姿国色，更兼知音律，善调琴，通文墨，令多少公子王孙心慕不已。文君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到了及笄之年，出嫁不久，丈夫不幸去世，文君于是住回了娘家。

　　一切都是偶然。偶然之间，许就牵定了前世的姻缘。那一日，卓文君身居深闺，突然闻得堂前传来古琴之声，弹奏的乃是古曲《凤求凰》。闻得此曲，文君心中称奇。此曲不是分明有相求婚姻之意吗？弹琴之人又是谁？文君于帘后偷窥，只见弹琴之人乃一年少公子，相貌堂堂，心中已有几分爱慕之意。

　　那弹琴的公子，便是当代才士司马相如。彼时司马相如还很落魄，他从成都来到临邛，是投奔好朋友、当地县令王吉。正是因此机缘，他才得以来到卓王孙家，共赴筵宴。相如早已闻知卓文君之名，很是仰慕。正巧众人相求抚琴一曲，相如便弹奏起《凤求凰》，将自己的满腹相思，寄于古曲之中。

　　相如那琴，并非普通俗物。相传古代有四大名琴，其中相如之琴 “绿绮”，就列名其中。相如曾经做过梁孝王的宾客，那篇著名的《子虚赋》，便是为梁孝王而作。梁孝王很是赏识相如，遂将自己珍藏的“绿绮”琴赠给他。那琴内有铭文“桐梓合精”，乃知系桐木、梓木制成。传世古琴配以相如高超的琴艺，亦可称得上是“双美合璧”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一曲《凤求凰》既罢，文君啊文君，你可读懂曲中的深情？

　　聪慧一如文君，这番深情，岂能不懂？再一打听，知道堂前的公子就是以辞赋闻名天下的司马相如，文君心中更不免荡起丝丝涟漪。可是咫尺天涯，这番心肠，何处传寄？

　　酒阑曲罢，宾朋散尽，日子或许又将归于原点。可让卓文君没有想到的是，司马相如竟悄悄托人，向自己传达思慕之意。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卓文君趁着夜色，竟偷偷跑出家门，与相如私奔而去！这场私奔，如此轰轰烈烈，如此义无反顾，注定那般浓墨重彩，传为千古佳话。

　　文君为何要私奔？只因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相如乃一寒士，这段姻缘，作为巨富的卓王孙岂能应允？果然，卓王孙获知女儿和司马相如私奔，勃然大怒。尽管知道相如经济困顿，几近一贫如洗，但卓王孙却说，自己不会资助一文钱。

　　都说由奢入俭难，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文君却甘愿守着清贫，只要和相爱的人儿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呢？为了维持生计，在文君的劝说之下，相如卖掉车马，返回临邛，开了一间小小的酒店。文君站在垆前，和伙计一起卖酒，丝毫不以为耻。这就是著名的“当垆卖酒”的故事。

　　最终在亲朋的劝说之下，卓王孙接受了这个事实。女儿毕竟已经嫁给了司马相如，自己又何必做得如此决绝呢？在卓王孙的资助下，相如带着文君，返回成都，置办田宅，遂成富家。

　　都是同患难易，共富贵难。后来，相如旧日所写的《子虚赋》得到汉武帝的赏识，相如又为汉武帝写下《上林赋》，因此得以封官。可这时，婚姻危机却向文君袭来。

　　发达之后，相如对文君日渐冷淡，不久更打算纳茂陵女子为妾。闻此消息，想来文君心都碎了。相如啊相如，难道当初那些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日子，你全都忘了吗？这些流淌着爱，流淌着泪的日子，岂能如此轻易地抹去？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读到这首文君寄来的《白头吟》，相如又该作何感想？羞愧，抑或难堪？当年千种恩爱，万般深情，一一浮现在眼前。相如既羞愧，又难堪，从此不再相提纳妾之事，而是和文君一起，安居林泉，白首偕老。

　　能让负心人回心转意，文字的力量，真的很神奇。《白头吟》是否出于卓文君之手，历来有不同的观点。但我更愿意相信，这首古乐府真的是卓文君所写。卓文君通过动情的文字，挽救了自己的幸福，还有什么比这更睿智的呢？不过，也要感谢司马相如。他终非绝情之人，才使得这段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有了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满结局。

　　■文/文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