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这曲《胡笳十八拍》，念来令人心碎。沦落北国十二年，原指望就此终老异域，谁承想，还有重返长安的这一天！魂牵梦萦，难道不就是想着这一天吗？这一天真的来了，是该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

　　自古佳人多薄命，又岂独蔡文姬一人？关于文姬的才情，史籍中有这样一则故事。在她年幼的时候，父亲蔡邕曾于夜间弹琴，突然断了一根弦。文姬一听，便说：“所断的是第二弦。”蔡邕觉得甚奇，口中只是说：“你不过偶然说中罢了。”于是故意又弄断一根弦，岂知文姬又一口报出：“这次断的是第四弦。”《三字经》里所说的“蔡文姬，能辨琴”，指的便是这件事。

　　文姬能有如此才情，和父亲蔡邕肯定有着莫大的关系。蔡邕不仅是东汉末年著名的文学家，而且还是书法家、音乐家，特别是他和“焦尾琴”的故事，历来为人所津津乐道。自幼耳濡目染，聪颖一如文姬，自然陶冶得满腹锦绣。这样的千金小姐，又该钓得怎样的金龟婿呢？

　　文姬所嫁的夫君名叫卫仲道。汉代，河东卫氏称得上是望族。传奇皇后卫子夫、一代名将卫青，俱是出于河东卫氏。在那个讲求门阀的时代，这样的氏族背景，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可叹的是，文姬福薄命浅，出嫁不多久，卫仲道不幸身故，她也没能为丈夫留下一点骨血。就这样，文姬忍痛含悲，住回娘家。

　　时逢乱世，身世浮沉，谁人做主？蔡邕只因感董卓知遇之恩，在董卓被杀后流露出叹惜之情，因此而被下狱，身遭横死。父亲死了，文姬的噩梦也便随之而来。此时的关中地区，连连争战无休。匈奴趁机前来劫掠。文姬就这样，被匈奴左贤王劫走。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从此身在北国，文姬啊文姬，你纵是归心似箭，又待如何？更难堪的是，左贤王竟然将她收在身边，文姬先后为左贤王生下了两个孩子。含辛茹苦拉扯孩子，偶然间想起当年长安城的点滴往事，文姬一时间恍若隔世。

　　十二年的光阴，匆匆催人老，文姬早已不作归汉之想。没料到，十二年后，却有汉使持金璧而来，为自己赎身。原来，曹操与蔡邕有旧，他感怜蔡邕之女流落异国，于是便派人去匈奴，赎回蔡文姬。

　　曹操的这番好意，这番深情，我们毋庸怀疑。可十二年的光阴，足以改变许多。纵使匈奴不再强留，此时的文姬，又岂能潇潇洒洒，一走了之？“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正如文姬后来在《悲愤诗》中所写，面对两个可怜的孩子，她何忍一走了之？走了之后，从此便成天涯，又哪得再有相见之日？如若不走，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更何况还牵着国仇家恨！走又不舍，不走又不能，岂非造化弄人！

　　文姬终是走了。将孩子的哭声，大漠的孤烟，全部留在了身后。“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有谁知道，作为一位普通的母亲，文姬此时此刻心中的那份黯然神伤？有了牵挂，从此也便有了无尽的思念。

　　又是曹操作媒，将文姬嫁给了屯田都尉董祀。此后关于文姬的记载，仅有见于《后汉书》里的一条。当时董祀犯了死罪，论罪当斩。文姬赤着脚，披头散发，跑去找曹操求情。曹操正宴请一众名士，大家见文姬神情如此哀楚，不免为之动容。曹操说：“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奈何？”我也想赦免他的罪，可降罪的文书已经发出去了，怎么办呢？文姬答道：“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丞相你马厩里有那么多好马，还有那么多勇士，难道还吝惜用一匹快马来拯救垂死之命吗？最终曹操被文姬所打动，赦免了董祀。重情重义，一如文姬！

　　一曲《胡笳十八拍》，道尽了文姬的满腹辛酸，无限愁肠。“文姬归汉”，究竟是喜是悲？诚如前人诗中所云：“十八拍笳休愤切，须知薄命是佳人。”

　　■文/文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