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美的不是日出，而是日出之前。可是，对于大多数人，尤其对于“早晨从中午开始”的夜猫子来说，这样的美极难得见。

　　多年前的一天，在黄山光明顶等日出，一位负责山顶清洁的大叔怜悯地对裹着租来的军大衣还冷得瑟瑟发抖的我说：“这么冷，还在外面冻着干吗？”“看日出呀！”“哪里没有日出？！还要赶到这儿来看？”他笑笑走了，我无言以对。那一天，彤红的太阳从天际的云彩里一下子跳出来，没有云海，天际的那几朵小云被太阳一照就不见了踪影，万里无云，太阳倏忽之间就亮得晃眼。

　　就是啊，何处无日出呢？按照仙侠传奇的套路，那位大叔该是位世外高人或位列仙班者，而我大概就是冥顽不化执著于幻象的俗人代表。尽管冥顽愚痴，我也开始反省，反省的结论是这样的：每一次日出都可与黄山日出相媲美，因此每一次日出都值得等待。老实说，联系临时坚定无比、冷风中前呼后拥排长队、彻夜不眠争看黄山日出的拥趸与常态顺理成章、晚上坚决不睡、早上坚决不起的同好们，此结论颇为无理，且明显带有置我辈于死地的倾向。

　　三段论的推演是这样的：哪儿都有日出；看日出看的是同一个太阳；因此，哪儿看日出看的都是同一个太阳。上学时逻辑学学得不好，经常把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善于在错误的推演之前先有正确的结论，这种功能被好心人谨慎地指为先知或被熟悉的朋友恨恨地称为乌鸦嘴。话说，在藏传佛教里乌鸦可是神鸟呀，而且在中国古代神话里金乌与太阳也是一体。因此，按照混乱的逻辑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就是无论是先知还是神鸟说得都很准——我们在不同地方确乎看到的是同一个太阳，正因此，看日出并不是看太阳的出来及出来的太阳，看日出的要旨是看日将出而未出之时其周遭场景。

　　在此，必须描绘一下日出之前的场景，以示某人确有早起的可贵经历，亲历过一天中最美的时刻。正如照片中的场景，日出前的天空多彩、饱满、含蓄，有一种娇羞的美艳。幽蓝、浅蓝、宝蓝，茜红、浅紫、粉红……它们一点点一层层一缕缕一抹抹从黑黢黢的夜空里透出来、洇出来、绽放出来，在天地之间羞怯犹豫又率真妩媚。一些云朵快速而抒情地游移聚散，光色与云朵各自缤纷又叠加变幻，这是一场绝对天才又绝对盛大的演出。天地之间只有小树林还保持着黑色，但天光已经勾勒出了它细致的轮廓，这天际线上的小树林分割也连接了天地，太阳即将从它后面升起。

　　哪里没有日出呢？回到那个颇为无理的结论。哪里都可以看日出，不过，特地选择在哪儿看，这种行为本身是具有仪式感的。仪式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要抽身而出、身临其境地认真和专注，告诉我们看日出其实看的并不是日出，而是提醒我们要保有“去看”的行动和心意。如此看来，那个无理的结论倒是明显地带有置我辈于死

　　地——而后生的倾向了。

　　（唐悦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