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吾

　　绿珠像（选自《无双谱》）

　　繁华事散逐香尘，

　　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

　　落花犹似坠楼人！

　　——杜牧《金谷园》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数百年后，大诗人杜牧来到洛阳东郊金谷园凭吊，触景伤情，写下这首脍炙人口的《金谷园》。垂垂日暮，落花飞舞，难道这落花有情，还记得当年这里的坠楼之人？

　　纵身一跳之间，绿珠是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毅然决然。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红尘痴念，此时此刻，都已和她无关。恨只恨恩爱太重，怨只怨世事无常！这一跳，如落花，如飞燕，如天边残阳般壮阔。目睹眼前的一切，一旁的石崇呢？就这样痴痴呆坐，眼看着佳人香消玉殒？还是伸手去拉，已然来不及？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当年金谷园的风流，羡煞古往今来多少迁客骚人。石崇乃是西晋巨富，他和王恺斗富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金谷园系石崇的私家庭园，这里群芳斗艳，山石蓊郁，清溪萦回，水声潺潺，风景幽绝。

　　金谷园里，集聚着一帮当世名士，如潘岳、左思、陆云、陆机、刘琨，号称“二十四友”。文人雅士于此吟诗作赋，唱酬遣怀，更是让这座小小庭园声名鹊起。石崇整日悠游其间，与文人雅士调琴泼墨，逸致哂然。身边更兼有佳人绿珠相伴，莺歌燕舞，琴瑟相和，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绿珠系白州（今广西境内）人。依据当地的习俗，珠为上宝，生女儿就称为珠娘，生儿子则称珠儿。石崇在那儿任交趾采访使时，以珍珠十斛得到绿珠。绿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有人说，依据的是当地习俗；也有人认为，是石崇以珍珠买下她后取的名字。

　　依据《晋书》的记载，绿珠不仅美而艳，且善吹笛。善歌樊素口，能舞小蛮腰，石崇爱之犹如掌上明珠。金谷园内，朝花夕月，偎红倚翠，极尽奢华。尽管美女如云，石崇却独宠绿珠一人，绿珠岂能不感君情深？每有客至，石崇必让绿珠歌舞侑酒，见者无不惊为天仙。一时之间，绿珠芳名，闻于天下。

　　西晋一朝，几乎与“八王之乱”相始终。时逢乱世，有多少真爱能够地久天长？赵王司马伦专权之后，石崇和绿珠也便大祸临头。

　　司马伦身边有个谋士，名叫孙秀，早就对绿珠垂涎三尺。如今掌了权，孙秀便派使者去金谷园索求绿珠。石崇闻此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他强作镇定，尽遣家中数十名婢妾，浓妆盛服，排于厅前，供使者任选。乍见这么多美人，使者眼睛都花了，哪里分得清谁是绿珠，只得说：“本受命指索绿珠，不识孰是？”听了这话，石崇断然拒绝：“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

　　使者一再威逼，石崇始终不为所动，使者只得悻悻而去。聪明一如石崇，岂会不知道得罪权贵的后果？不忍以美人换富贵，足可见石崇对绿珠用情之深。多情如斯！

　　大怒之下，孙秀在司马伦身边进谗言，劝他杀掉石崇。当武士闯进金谷园时，石崇正与绿珠于楼上饮宴。眼见祸事已至，石崇平静地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顿时心如刀割，流着泪说：“当效死于官前。”说话之间，绿珠已来到楼前，纵身一跃，魂断香消。

　　有人说，石崇人品不佳，绿珠如此殉情，太不值得。其实，感情是很私人的东西，又何关人之好坏，品之高下？管他好也罢，坏也罢，只要疼着自己，爱着自己，绿珠又怎能不感铭于胸？她原本只是一弱女子，石崇就是她的天。天要塌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请以先君止，再以报宠遇！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刚烈一如绿珠，实实令人敬煞爱煞。谁说弱女子只能随波逐流，命运全然不能自主？绿珠这一跳，实实羞煞多少红颜。诚如唐代诗人汪遵的两句诗：“从来几许如君貌，不肯如君坠玉楼！”

　　繁华事散，流水无情。绿珠死后不久，石崇也被杀。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远离了红尘俗世，石崇与绿珠终于相会于九泉。

　　若学多情寻往事，人间何处不伤神？金谷园里所有的繁华风流，已然随雨打风吹去，徒留后人追思遥想，留下那一首首凭吊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