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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米匠老陈

发布时间:2016-03-07 07:54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文/夏兴政

  老陈是我姑父的哥哥,算起来也沾点亲,个头只有1.5米左右,兄弟姐妹4个,排行老大。父母去世早,他每天起早贪黑忙活,帮衬着弟弟娶上了媳妇儿,自己却单身一人。老辈人说,以前也给他介绍村里村外勤劳朴实的姑娘,他都婉言谢绝了。他说,“妈临终前,拉着我的手,交代我要照应好弟弟。我答应妈,不能只想着自个儿。”

  老陈种田是一把好手,更是我们村炒炒米的行家里手。每到年关,老陈便操起家伙,顶着刺骨的寒风,挨家挨户地炒炒米。请他炒炒米的常常排成队、连成线。老陈脾气很倔,却信守承诺,只要接下来的活,他极其认真,绝不马虎,总是提前一天到需要炒炒米的人家淘洗糯米,用开水过一遍,放进竹匾里发胀。第二天便可以炒了,灶膛用柴烧热,老陈往锅里抹上一层油,放进干净的黑色铁砂炒热,把胀好的糯米倒进铁锅,不停地翻炒,锅里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每一粒糯米炒成均匀的3-4小节(绝不断开),用铁丝的筛子筛掉铁砂,留下的便是晶莹剔透的炒米了。芳香、筋道的炒米,让人忍不住狠抓一把塞进嘴里,直烫得哈气连连,嘎嘣脆,大呼过瘾。

  老陈从来不会把米炒碎、炒煳,炒米颜色洁白璀璨,一时名声大噪,经常领着一帮乡亲,背着一口特制的大铁锅,提着一把大铁铲,走村串户,一路炒去。后来,他还借鉴王夏一带做炒米糖的经验,创造性地做出了“欢喜糖”。即把剖开的比乒乓球略粗的竹子,去掉节,放进糖稀拌过的炒米,上下一合,来回搓动,一会儿圆圆的像乒乓球似的欢喜糖(炒米糖)制成了。从此,砌房造屋、娶媳妇嫁闺女,回赠一袋欢喜糖成了流行的风俗。小叔跟着老陈学艺,火候始终略有欠缺,以至于他主动要帮我家炒炒米,我妈坚决不答应,宁可排队等老陈。

  那时上学,每天早上,母亲总要从特制的坛子里,舀一筒炒米,给我泡一大碗,如果还能加一个蛋包子,真是一种美味了。有时把炒米装进口袋里,饿的时候,随时掏一把吃。过年的时候,给长辈拜年,一定要有回礼,除了给压岁钱外,往往还有一袋“欢喜糖”,讨其吉利也。每每年关时候,祖父都要带上几十斤炒米以及咸鹅、大米等,领着我去滁州和南京,分送给他和祖母的兄弟,那是我最开心的假期了。

  当年也有走村串户爆炒米花的,一个有柄的铁球,一只炭炉和风箱,糯米或粳米放进铁球里,密封起来,把铁球架在炭炉上,一手拉扯风箱,一手旋转铁球,使铁球在炭炉上加热。加热到一定火候,把铁球从炭炉上卸下,放进麻袋里,“嘭”的一声,爆米花从铁球中迸出,落在麻袋里。爆米花虽膨大,但缺乏老陈炒米的筋道,我并不喜欢。

  姑父家和我家隔着不远,一个在村后,一个在村前,而且就在我去谢桥上学的路旁。表哥比我高3个年级,我们经常放学后凑在一起玩。记得那时我俩突然迷上了刻字,找来瓦片或薄薄的砖片,在淘米洗菜的塘沿大青石上磨成正方形的印模,刻上“某某某之印”。可是,蘸上墨水,印在本子上,名字却是反的。那时候,我们尚不懂字须反刻。经过多次摸索,虚心求教,才终于刻出歪歪斜斜的图章。老陈住在姑父家的东边屋子里,闲着的时候,经常端着那只茶锈斑斑的搪瓷大茶缸,饶有兴味地旁观我俩刻字,我俩把劳动成果给他瞧,他呷一口浓得发黑的茶水,夸赞道:“好,好,好……”我俩暗暗嘲讽他不识字,故意追问他刻的是什么,他挠挠稀疏的头发,憨憨地笑着:“字认得我,我认不得它唉。”他喜欢孩子,尤其是表哥,学习好,长得秀气,懂礼貌。每次,我跟着祖母到姑父家玩,他都对祖母说:“老婶子,这两个孩子以后都会有出息的。”幸好,表哥和我没辜负他的期望,先后考上了大学。他一直和姑父商量,想过继一个侄子,给他养老送终。姑父和姑妈合计着把二表弟过继给他,其实,两家本就紧挨着,天天生活在一起,也就无所谓过继了。多年后,表弟在外打工,意外离世,倒走在了他的前面。

  随着时光的流逝,老陈渐渐老去,没了炒炒米的那股力气。乡下的父老乡亲背井离乡,四处打工,再也不见年关时有人家炒炒米了,如今的孩子谁还瞧得上土得掉渣的炒米呢。那种过年时的热热闹闹,那种满村的炒米香只印在了我辈童年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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