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上班路上，坐在车里，忽然瞎想，这个雨天，如果在家，做什么好呢？

　　还是包馄饨吃吧。

　　有了这个念头，我自顾笑了笑。

　　其实，这个念头不是杜撰。它的影子，在我脑海里存放了几十年。

　　孩提时，每逢下雨的日子，就总是在家里包馄饨吃。

　　那时，还是在人民公社生产队里集体劳动的体制。天晴的日子，大人要去生产队里上工，午饭很是简单，大概也就是菜粥之类，干饭是很难吃到。不是说做干饭费时麻烦，而是说根本就没有那个物质条件，不到过年过节，吃干饭，肯定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下雨天，大人没法出去上工，在家没有电视可看，也没有网可上，一家人窝在一起，做什么呢？就想到包馄饨吃。大人小孩一起上，很是其乐融融。

　　我的工作，大抵是去街上的面皮加工店加工馄饨皮。那时的大路老街，全不像今天这样的颓废，街上热闹得很呢。我那时年少，也没有城市乡村的概念，这条老街，就是我视野的全部。街上有很多的店铺，比如供销社、理发店、煤球店、烧饼铺等。地面上是不太整齐的石板，手推车走在上面，还有“吱吱嘎嘎”的声音。那些下雨的日子里，我在面皮加工店里加工馄饨皮，一边看老板娘的手艺，一边看街上打着伞的人们的来来往往。那个伞，就是带着竹骨的油纸伞。好多年后，我读戴望舒的诗《雨巷》，就竭力地回忆，我在年少的时候，在大路那条湿漉漉的老街和几条深深浅浅的巷子里，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这个姑娘，是否也撑着一把油纸伞，彷徨在那些寂寥的雨巷。

　　我在街上等着馄饨皮的时候，母亲在家做馅。馄饨的馅通常有两种，一是青菜加肉，二是韭菜加蛋。青菜和韭菜为主，肉和蛋为辅。那个年代，蔬菜是主要食材，肉和蛋都是奢侈的东西，平时不大能够吃到的。

　　包馄饨是大家一起做的事。一个圆圆的竹筛子，一碗馅，两双筷子。我和母亲围坐在桌前，不长时间，竹筛子里就满是包好的馄饨了。馄饨在筛子里摆放整齐，形似元宝，煞是好看。

　　下馄饨的时候最开心。大灶上锅里放满水，我在灶膛里烧火，脸上、手上很容易沾上黑灰，但看着灶膛里火的旺盛，心里就很是高兴。这个时候，母亲在灶台上“做碗”，碗里是酱油、猪油、味精、葱花。馄饨熟了起锅，锅盖掀起来的时候，灶台上热气蒸腾。

　　吃馄饨的时候，也不数一碗多少只，只顾将馄饨往嘴里塞。一碗肯定不够的，两碗也未必够。那时吃馄饨，还有一个习惯，就是邻里相送。那个年代，家家吃饭都很简单，遇到吃点特殊的东西，都要装上几碗给邻家送去，分享这些难得的美味。我记得，我就给邻家送过好多次馄饨的。自然，邻家有馄饨，也会给我们送上一碗。

　　好像在一本书上看到，说下馄饨的水不要倒掉，可以洗碗，热水正好去掉碗里的油。那时候，没有洗洁精，下馄饨的热水用来洗碗，环保又卫生。这样的事，我也做过好多次。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那些细节，还是深留在我的脑海里。那个时候，吃馄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要有时间，还要有心情。如果碰上考试了，一定要吃馄饨，还要吃粽子，取“稳中”的谐音。我考试的时候，好像也吃过馄饨和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