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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棉花的“大三子”

发布时间:2015-12-30 16:07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文/夏兴政

  “大三子”是我爷爷的侄子,排行老三,有一手弹棉花的绝活。

  我家后面的巷口有一间生产队的库房,改革开放后,被三叔租下做了弹棉花的作坊。两张条凳,支上门板搭个床,一弯弹弓、一张圆盘,一个弹花槌和一条牵纱篾,从此“叮叮咚——叮叮咚”的弹弦声响彻村子上空。

  弹棉花的技艺,沿袭久远,元代王桢所写的《农书》中这样记载:“当时弹棉用木棉弹弓,用竹制成,四尺左右长;两头拿绳弦绷紧,用县弓来弹皮棉。”在家乡,大凡有人家姑娘出嫁,一定要制几床崭新的被子作为陪嫁,提前买来缎面、被里和棉花(我们百丈圩都是水田,不种棉花),农闲的时候请人弹好棉胎。

  我经常放学顺便弯进作坊“望呆”。只见三叔腰系一条麻绳,后插一根木棍,用绳系住,左手持弓,右手持槌。在木槌的击打下,棉弓上弓弦上下左右,均匀而剧烈地抖动,棉絮丝丝缕缕地撕扯着,四处飞溅,仿佛一群轻盈洁白的小鸟,绕着弓弦翩翩起舞。那片片棉絮又仿佛是因风而起的柳絮,漫天飞舞,又轻柔柔地飘落。弯弯的弓背、长长的弦,指向哪里,哪里便一片欢腾。“叮叮咚——叮叮咚”,那声音,时而低沉急促,时而高亢激越,余音袅袅,此起彼伏。渐渐地,案板上堆积了一层松软的厚厚的棉絮。

  棉絮弹好后开始制作棉胎。三叔在放置棉胎的案板四周,插上一排排整齐的小圆木柱,拿起一根细细的竹竿,顶部钩着纱线在木柱间游走,纤纤竹枝,颤颤点点,似蜻蜓点水。五彩的纱线,阡陌纵横,恰似织女的巧手在白云中穿梭,洁白的棉絮慢慢地被五彩的纱线包裹起来。最后,三叔搬来干净的圆盘,压在棉胎上,双手握着圆盘来回摩挲,直至棉胎平整。

  三叔最开心的是,一边喝着喜酒,一边看着他亲手弹的崭新的大红缎面的被子,被新娘子婆家拿嫁妆的人抱上了拖拉机,伴着新人带着剪不断的亲情远嫁他乡。如果回娘家省亲的新媳妇儿,见到三叔,夸赞他的手艺好、被子宽松暖和,三叔便越发开心得意起来,嘴里却谦和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噢,暖和就好,暖和就好嘞。”

  三叔为人热情,尽管他的作坊里灰尘多、棉絮飞,但闲暇时邻居们都喜欢到他的作坊里唠嗑。一边看他飞纱走线,一边聊些家长里短,其乐融融。不幸的是三叔还不到五十岁时,三婶就罹患癌症去世了,丢下一双儿女。那段时间放学经过,作坊门紧闭,棉弓声戛然而止。后来在祖母跟前见到他,发现三叔忽然苍老了,两鬓灰白,矮矮的身子因长期劳作显得更加弯曲,像一张棉弓。

  三叔的母亲也去世得早,他有啥委屈都找祖母倾诉。我分明看见他眼里闪烁着泪花,一团乱稻草般的灰白头发在秋风中瑟缩着。祖母一边陪着他抹眼泪,一边不停地安慰他要多为一双儿女着想,好好地活下去。

  从此,他重新经营起作坊,耕耘着8亩多农田。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拉扯大子女,还翻盖了一座楼房。然而,多年的艰辛劳作终于击垮了他的身体,六十刚出头的三叔也过早地去世了。

  有一首歌曲这样唱:“有一天我经过一家古老的棉被店,那里面传出一种声音,听起来多亲切,悄悄地啊走过去,我睁大了双眼,李老先生对着竹竿弹着弦,看他辛劳弹着棉花一点儿也不叫怨。民间手艺流传下去才对得起祖先,听说从前他家一直开着那棉被店,祖传八代延绵不断经过了三百年,叮啷当啊叮啷当,弹着他的弦,就像他的皱纹布满他的脸。因为他的辛苦才有温暖的冬天,有人感激,有人钦佩充满了心田。”

  恍惚间,三叔那瘦小的身影,那弯着腰,背着弓,熟练地弹着棉花的情形,就像一幅乡村的写意油画,深深定格在脑海里,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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