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老家的日子哪儿都好，就是洗澡不太方便。唯一的选择就是到镇上的公共澡堂去。

　　在城市工作生活了这么多年，洗澡都是在自己家里进行的，私密、简单而又自然。乍一跑到公共澡堂里面去，和那么多赤身裸体的人“坦诚”相见，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不洗澡又是绝对不行的，北方的冬天非常干燥，风沙比较大，两天不洗澡，便觉得尘灰满面，头发枯草一般。往常洗澡都是老公开车送我去，今天是星期天，他跟同学去外地办事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看来我只好自己去了。

　　从我家到澡堂大概有三里路，走过去有点远，母亲让我骑电动车去，车很新，我怕弄丢了，不想骑，一个人走过去又寂寞了些，看来看去，家里能陪我去的只有母亲了，于是我动员她去洗澡。一来可以有人说说话，二来再碰到人家认识我而我又不认识人家的情况，她多少能为我挡一下尴尬。

　　今年52岁的母亲，身体很好，里里外外地操持着家务和地里农活。母亲说她前天刚洗完，不想去洗。最后我只好说：“就算你陪我走一趟，散散步吧！”母亲答应了。

　　澡堂里人不多，水也很干净。母亲洗澡总喜欢泡一会儿，虽然她说了前天刚洗完，但她还是很舒服地躺到了浴池里，准备正正规规地洗一个澡。我却洗得很快，根本不用进浴池，只在旁边淋浴，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差不多了，母亲从浴池里爬出来，建议我搓一下背，我看看那张专门供人趴着搓背的长椅子，打消了这个念头。母亲知道我想什么，试着问：要不你扶墙站着，我给你搓搓？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不搓了。母亲又说：你好长时间没有搓背了，我给你搓搓吧！我仍然拒绝了母亲的好意。

　　闷热的浴室有些缺氧，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更衣室，准备穿衣服，母亲见状，也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冲洗完毕，跟了过来。

　　更衣室比水汽蒸腾的浴室空气好一些，能见度也好一些，我和母亲一边晾着身上的汗，一边互相打量着，竟然都觉得对方有些陌生。母亲问我：你有多重？我说我有110斤，母亲在心里算了半天，说：“论个子你比我高，但体重比我少20斤。呀，还是年轻好啊！”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是欣慰而又失落的。

　　和母亲洗完澡的第二天，我和老公驾车回到了城里小家。路上，我的后背竟神奇地开始瘙痒起来，于是我后悔头一天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好好地搓一搓背。读大学的时候，我是经常搓背的，和同学互相搓，还练得一手好功夫，上上下下一通搓下来，能让你浑身发红，通体舒泰。那时候正是有劲没处使的年龄，寒假时我给母亲展示我的搓背功夫，把她搓得一个劲儿赞叹：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忽然想起昨天洗澡的时候，母亲执意要给我搓背，其实是想让我给她搓一搓的，母亲脸皮薄，什么事都不爱求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是能不使唤就不使唤，转弯抹角地绕了半天，母亲其实就那么一点儿小小的愿望。

　　可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明白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