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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 老母 老巴子

发布时间:2015-12-09 07:51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文/梅梅

  老家在丹徒上党。几天前,我突然接到村委会打来电话,说我家的老房子成危房了,叫我回去处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蒙住了,老房子、老母亲,件件往事却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普通的木结构的农家宅子,上下两层共六间。孩提时期的我,没有大人的陪同是不敢独自上楼的,因为楼上有老鼠。老鼠的胆子又大,不管白天黑夜,逮到机会就窜出来偷吃粮食,有时看到人不但不逃跑,还“吱吱吱”地叫着向你吹胡子瞪眼睛。除了我家那只老黑猫,谁也治不了它们,真气人!楼下三间比较宽敞,但家里养着鸡,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啯啯啯”地围着人转,有只大公鸡最会欺负小孩子,它能跳起来抢我碗里的饭吃,赶都赶不走。那些鸡个个都是跳高能手,母亲的织布机上,土墼垒砌的大灶上,高高的挂衣绳子上,它们翅膀一拍,轻轻一跳就上去了,真讨厌!

  南开的大门有两扇,那门又厚又重,开门关门时都会发出“吱——嘎”的刺耳声音,像驴叫又像狼嚎。石头门槛已经磨损了不少,光滑得可以照见人影。房檐下的石板被雨水滴出一个个小洞,我的手指都能伸进去。门前老槐树下有张石凳,每天傍晚,我就坐在石凳上,眼巴巴地盼着母亲收工回来,因为母亲回来时衣兜里总能掏出些宝物来:几个桑树果啊,几枚野荸荠啊,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几个野鸡蛋呢。

  母亲很漂亮,高挑的身材,穿一身家织的粗布衣,上身是大门襟的蓝褂子,下身是扎着裤脚的黑裤子。母亲是瓜子脸,皮肤白白的,一把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大大的发髻缀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根银簪子和一根带滴水翡翠的发针。头上包一条白底蓝条纹的粗布头巾,将发髻露在外面,从身后看就像冰山上的一朵雪莲,真好看!

  母亲不识字,但她勤劳能干。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就有六个,我排行最小,大人们都喊我“老巴子”。母亲在生产队做工,为了多挣工分,她总是挑耕田耙地,推磨拉车的重活干。下工后又要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纺纱织布、缝衣绣花。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哐啷哐啷”的织布声把我从梦中吵醒。我咬着冻得“咯咯”响的牙齿,蹑手蹑脚地来到母亲身边。昏暗的油灯下,母亲穿着单薄的衣裳,拖着疲惫的身子趴在织布机上,一梭来一梭去地织布,头上还“呼呼”地冒着热气。母亲发现了我,呵斥道:“你个死老巴子,起来干什么?快去睡觉,别冻着!”我乖乖地去睡觉了,但眼泪却流下来了。

  母亲不但勤劳,还很善良。那个年头,人们生活都很艰苦。每年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就有不少人家揭不开锅了。母亲就把自家平时省下的粮食一瓢一瓢地接济那些最可怜的街坊。

  村里人都爱来我们家串门,特别是碰到下雨天。生产队不出工了,那些姑啊婶啊就捧着针线活来我们家,有的纳鞋底,有的绣枕花,围着母亲家长里短地聊个没完。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家是生产队开会的固定场所。要开会了,队长在村中吹几声哨子,喊几声“开会啦!开会啦!”不一会儿,堂前的三大间屋子就挤得满满当当。他们站的站,蹲的蹲,连灶台上、水缸边上、母亲的织布机上都坐着人。在会议正式开始前,母亲就烧好了一大锅开水,在锅盖上放几只大碗,谁渴了都可以去舀水喝。散会后,母亲要在家收拾好一阵子。我对母亲说:“下次不许到我们家来开会,把家里弄得脏死了。”母亲教导我说:“人家看得起我们才来的,这是我们家的光荣!”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一亮,那种极大的荣誉感溢满心田。

  村里的孩子们也常把我家当游乐园。过家家、跳格子、抛石子、抓坏蛋,什么好玩玩什么。最好玩的是躲猫猫,床底下、柴草堆里、衣橱里、米缸里,只要能藏身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闹狠了,母亲就用尺子在桌角敲几下喊道:“好了好了,再闹下去,屋顶要被你们掀翻了!” 

  1978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有幸考取了师范学校。毕业后,我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城里安了家。哥哥姐姐们也一个个都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家。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我们村,村里很多人家都盖起了楼房,我家的房子就显得破旧不堪了。母亲也老了,可她不愿意跟子女一块生活,执意与父亲相依为命,守着那座老房子。再后来,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那座老房子就空着了,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顽强地与明月丽日为伴,与风霜雨雪抗衡。

  唉,我的老房子啊,我亲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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