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收属于远去的风景。也许因为童心尚存，一到秋收季节，我还会兴致盎然地回味起当年的“小秋收”来。所以会回味，不只因为秋天浓浓的乡土味，还在于那浓浓的怀旧情结。

　　庄稼一茬一茬泛黄、成熟了，田野呈金黄色，乡里小孩派上大用场的时候就到了。其时，学校总会适时地放忙假。为此，母亲每天就要多一桩事情——给我们兄弟姐妹分派下地的任务。刚够温饱的家庭最上心的是粮食，母亲总有几天要我们去拾稻穗。收稻时，干活再细心，也难免在稻田里、田埂上、土路上掉落一些稻穗。如果不拾，就被麻雀、老鼠糟蹋了。物质贫乏那些年，粮食尤其金贵，收割季节，田野里随处可见拾稻穗的小孩。拾稻穗，不仅是与麻雀、老鼠争粮食，也是小孩之间的一场比赛。

　　出了教室，敞开怀抱与大自然相拥，听鸟儿啁啾，任和风轻拂，一扫课堂的紧张严肃，人的精神就会倍增。尤其是，天高气爽，晴空万里，秋风把小树、野草吹得飒飒作响，人的脚步会轻快许多。不管张家李家的稻田，大人们把稻捆子运走时，小孩们拾稻穗的比赛就开始了。拾稻穗可是一件苦差事，要起早，要快跑，要眼亮，要弯腰，时间一长必然腰酸腿疼。如果怕苦贪玩，稻穗拾得少，不仅要被同伴讥笑，也难免遭母亲责怪。

　　我喜欢拾稻穗。我眼尖腿快手脚灵。一个上午我能拾半筲箕，总能看到其他小孩投来的羡慕目光，甚而感受到母亲赞许的喜悦。可以说，拾稻穗是件令我兴奋的事。

　　秋天也正是采蘑菇的季节。时下少见的这种野味，当年应该算得农家的山珍了。既不用花钱买，大人小孩又都爱吃，能不吸引人？田里没有稻穗可拾的时候，又下了几场秋霜，特别是一场秋雨过后，我会及时提上竹篮一头钻进无边的山林。层林尽染，景色宜人，我穿梭其间感受草木芬芳的同时，会闻见蘑菇的香味。啊，一个，又一个，小伞一般的蘑菇，那是大自然的馈赠，真叫人激动。如果采到白栎菌菇、高脚菌菇、雁来菌菇，全家人就会在享受美餐时朝我伸大拇指。

　　秋收时节，“蒙丝果”（我们山里人对一种带刺果子的叫法）成熟了。我上山，少不得在找蘑菇、捡地皮菜的忙乎中，摘几粒酸酸甜甜的“蒙丝果”解解馋。那时，橡子果也发黄成熟了，有时我摘些回来打橡子面、做凉粉吃。唐朝张籍有诗云：“岁暮锄犁倚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他写的是古代农家经受不了苛捐杂税，过着依靠拾橡实填肚皮的苦难生活。我家虽已勉强温饱，但吃到香甜的橡子粉，虽然有些涩嘴，却也是对家常饭的一种调剂。

　　最最令人兴奋的小秋收要算进山打毛栗子了。因为年幼个头小又要上学，这活我干得不多，我会起哄鼓动姐姐和小姑去干，积极帮她们做竹夹子，寻树钩子，拿旧布鞋、小篮子、长竿子。采摘毛栗子是件既费劲又需要技术的活儿。树上的毛栗子有乒乓球大小，全身硬刺碰不得，须把手伸进旧布鞋，用折弯的鞋底将毛栗球捏住，再用竹夹子一扭，让它落在篮子里。晚上，我们全家围着她们采回来的山货，各人找到合适的工具剥毛栗子。一个球里有两到三粒只有指尖大小的毛栗子。开裂的球儿最好剥，用脚一踩，栗子就会滚出来。每一粒棕色的毛栗子里面，都藏着白白胖胖的栗肉，我时而会将它直接丢进嘴里，甘甜甘甜。全家人在一起剥，说说笑笑，又有的吃，别提多么舒心了。

　　回味小秋收，虽然不免要对过去那种落后贫困的生活生发一些感慨，可是能从人们在困境中求生的勤奋和智慧里感受一些鼓舞，更有一种享受货真价实绿色食品的荣耀；对于在小秋收回味中的精神满足，那就属于清新雅致，韵味隽永了。

　　王萍 摄